第五十一章:心灰意冷無言語,分道揚鑣暗走人(1 / 2)

守在床沿邊的李忠厚,一夜之間蒼老許多,胡子拉碴的,因為後怕,因為他心中無法割舍的愛戀,他悔恨自己在衝動時說了不該說的話,以致使妻子跳了樓,雖然她小腿骨折已脫了危險,但他想著自己差點逼死妻子,他一直不能釋懷,他揪著自己的頭發靠在床頭的鐵架上,一臉的痛苦懊惱,在迷迷糊糊中,他盹了一會兒。四周的牆壁雪白,消毒水的味道充溢了醫院的各個角落,使住院的人在它刺鼻的包圍下無法逃遁,這樣的夜晚靜悄悄的,牆壁和吊燈都白刷刷的相映著,後院假山的一片竹葉“嘩嘩”的搖曳聲撞擊夜色的耳膜。

小梅從縱身一躍的瞬間,就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活著;但她還是命不該絕,先砸在過道的一棵樹上,樹杈劈劈嘩嘩一陣響,又從樹上砸在低矮的四季青上,四季青倒了一片,她的上身落在樹枝泥土上,腰部砸在綠花帶的水泥上,水泥埂使她在疼痛中暈了過去,她的兩條腿落在冰冷的水泥上,胳膊掛傷了許多地方,鼻腔和嘴角開始出血……被及時送進了醫院後,一直昏迷的她在彌離之際,腦海裏一會兒出現兒子,一會兒出現丈夫怒罵她的話,一會兒又閃過李家順獰笑的臉……人生的一幕幕,走馬觀花出現她時斷時續的記憶裏,顯示頻上,她的脈膊和心髒起伏不定。

鮮紅的血漿一滴滴流過透明的管子,輸進小梅的血管,在滿身的疼痛之中,她從昏厥中徹底醒來,此時正是黎明,路兩旁的燈光發著清冷的光輝,盡管各個病房還是靜悄悄地,但外麵街道卻蘇醒過來,汽車喇叭一會兒密一會稀像斷氣一般,小販的各種叫聲隱隱約約傳來,似黑夜裏不明究竟的聲音令人汗毛炸起,又像貼在玻璃窗上的不幹膠,怎麼吹拂它就是揮之不去……這一切,令她相信自己還活著,渾身的骨架散了般地疼痛不止,額頭上纏著繃帶,左臉邊還貼著傷口貼,胳膊肘兒上纏貼著許多溢血的紗布,她動了動被子蓋著的腿,發現無法抬起來,她忍不住揭開被子,發現腿上綁著石膏夾板,看起來像發了酵的大白饅頭,她止不住地悶哼一聲。

李忠厚他本來就沒有深度入睡,老婆身子微微地一動,他在察覺中立刻徹底清醒,見小梅微微地把目光掃一眼自己,便涎著臉湊了上來:“老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氣你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有時控製不住……你喝水不?”

小梅並不想理她,她的心,已經碎在通往黃泉的路上,無論再怎麼高明的裁縫,也無法縫合她內心的傷痕,耳畔裏一遍又一遍出現丈夫毒辣的話:“你讓人了你還不知道是了……你不如死了算了……”思維活躍起來,淚水就慢慢地流了下來,周身發冷,絲絲的冷氣如零下的溫度由後背浸蝕到了心房,她不想說任何一句話;李忠厚便訕訕地握過妻子的手,可小梅又狠勁抽了出來。

天空完全泛白,一條條淺灰色的雲彩都能夠看得清晰,經過黑夜到黎明,萬物在晨曦裏都歡呼迎接太陽的初升,整個世界都隨著太陽的升起,越來越明亮鮮活;活著,也許在別人眼裏是那麼朝氣和陽光,而小梅的心卻是那麼灰暗,七點多鍾,李忠厚到後院的飯堂打來一碗白粥,她雖然餓著肚子,但心中的怨恨交織,她連看也不看一眼丈夫。

有一縷陽光由窗外溜到床上,她的半張臉徜徉在陽光裏的,又腫又大,鮮明的血跡、掛著皮膚的外傷和繃帶,一切有些凝固,一切都恍如隔世。就在這時,蔡誌遠和母親提著保溫瓶和一袋子水果進來了,她看到蔡誌遠那雙焦急、關心、欣喜的眼眸,布滿了血色的紅絲,沉甸甸的如一潭湖水,裏麵有太多的內容和話語,讓小梅分不清究竟他想說些什麼。

昨天下午工廠快下班時,蔡誌遠正在書店門口拍球,他離五金廠僅有兩百米左右的距離,當幾個小孩子大喊:“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他才走兩步,就腿酸腳軟,心怦怦地跳,看幾個廠門衛圍著的地方,正是小梅上班的廠外圍牆,他有個預感一定是小梅,他三步並著兩步撲了過去,果真是小梅倒在血泊之中,他腦子裏有幾輛火車轟隆隆開了過來,把自己攔腰一軋,人,整個傻在當場,似乎毫無知覺,當救護車呼嘯而來時,李忠厚的哭喊聲才把他驚醒。他直接回到五樓的房間,倒在床上全身發冷打顫,從他放寒假以來,他就看見了她變得很憂鬱,眼神裏閃著許多心事;母親喊他吃晚飯的時候,他才慢慢地回過神來,他告訴母親看到四樓的梅姐跳樓了,央求著母親煲雞燙,一大早拉著母親來到人民醫院。

“曾姨”小梅和李忠厚同時喊了出來,李忠厚想不到老房東和兒子會過來看望老婆,有些不好意思,蔡誌遠以前雖然樓上樓下撞見過李忠厚,但隻是輕微的招呼和點頭,這一次,和他算是第一次正麵接觸,因為小梅跳樓的原因,他的內心猜測頗多,所以也就認真地打量了李忠厚幾眼。李忠厚憨憨的富泰樣子,讓他並沒有惡感,隻是他的內心有了對他的抵觸,想著小梅跳樓肯定是過得很不幸福,一個人隻有在對明天絕望的時候,在無路可走的時候,才下定決心會離開這個熱鬧的世界,這麼一想,他也就對李忠厚沒有好感,介於好感與惡感之間的人,隻能用陌然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