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厚在斷然拒絕她探親的請求後,頭不頭臉不臉地看著她,目光很是不屑,小梅看著丈夫的那個表情,心底又是一沉,她知道丈夫還差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你好還好意思回呀?”
小梅的心立刻象被針紮了一下,想到李家順這個畜生害得她和丈夫日複一日生疏,她百感交集,胡思亂想了許久。此後,小梅便關閉了回家的念想,湊巧的是,馬萍因為母親腎源已經找到,醫院裏通知她換腎住院了,已兩年沒有回家的她,也決定回家看望照顧母親一段時間,三個月多的小周傑需要人照顧,她想來想去,最終把周傑交給小梅她才放心。
小梅接過周傑的這天,離過年還差六天,這天,也正是陽曆一月二十九號,工廠裏正式放假,因為大廚老任要回家,工廠停夥食了;當幾個正常上班的門衛被通知放假補他們的夥食費每天四元錢時,班長小唐氣得大罵:“他媽的,這些當老板的真不是人,每天四元的夥食怎麼夠?一個快餐最少兩元五角,我們總不能頓頓吃一元五角的米線過日子吧?工廠哪裏浪費的不是錢?就偏偏刻薄我們這一點夥食,真沒有人性。”
罵歸罵,門衛的值班還是照樣上;徐經理和周董都回了台灣,萬桃紅回了老家,隔壁的顧源也回了江西的老家。
工廠的其它工人都陸續回家過春節了,廠房裏變得人煙全無。
工業區其它的工廠也先後放假了,冷不丁的少了許多人,宿舍樓下的各個小店也不似往日的吵鬧。盡管深圳是個四季不分明的城市,但春的芳蹤還是隨處可見,各種旮旯的樹枝上,老的墨綠又泛出新的嫩芽,桃花、梨花在一夜之間全都抽出新蕾,正躍躍欲試地掛在枝頭,等待著春雷乍響、花開刹那的聲音。
到處都掛著恭賀新春新禧的條條標語、搖曳著迎春佳節的風情,就連路邊上、公路中央上一篷篷的棕櫚樹也掛上了不少鮮紅的燈泡,每當夜的大鳥遮住上空,這些綠樹上螢光千點分外美麗。
公明鎮的大街上,一些愛美的女人們,皮下脂肪可謂是厚,依然是短衣短裙的招搖過市,袒胸露腹地晃蕩著,男人們目不暇接地看著。在這個鋼鐵鳥籠般繁華的城市,它不僅一年四季都是個火爐而且處處市儈,充滿著自由和個性的張揚,每一眼所看到的、每一步都極有可能是陷阱與誘惑,很多人稍有偏差,便一失足成千古恨。
靠近長途客車站的主幹道,車水馬龍,吵嚷聲,喇叭聲彙聚成了世界上最難聽的大合唱,長短高低的聲量震憾著行人,人流如織,摩肩接踵地來往穿梭,險象環生,這麼多的人流,仿佛一夜之間從地下冒出的春筍,林立了大街小巷,擠兌溢出了各個旮旯,空氣似乎也變得渾濁,總是遮擋住了太陽的臉兒,它陰霾潮濕得似乎要擰出水來水來。
這個城市,被外來工憑空爆滿,無論是長途客車與火車,地麵也擠撞著心急如焚想回家的流動人員,一輛輛車把人吸進出又難得吐出來。車外的人,總是翹首盼望有趟歸鄉車能把自己哪怕是擠扁也樂意裝進它的心髒,不怕它車票翻幾番,就怕沒有假期沒有能力買車票回不了家。畢竟春節是中華民族重大的節日,有句老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外麵再好,也總要回家去看看,釋放一下思親的愁煩。
可是,歸鄉的路途,在許多外來工眼裏,總是那麼遙遠而又漫長的,因為票販子太多,因為車站的“黑幕”,這些外來工總是一票難求,回家的念想,在招手可及之時卻又轉瞬即逝,很多人在通過各種努力仍賣不到票後,也就斷了回家的心思,趁著放假或周末,三五成群的打工者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臉上布滿了假期喜悅的同時,言語也有了難回家的失落。
而在痛苦中曆經了整個冬季走到春季的小梅,在丈夫的冷落中也慢慢堅強,臘月二十六這天,她抱著小周傑和李忠厚一起送小玉、劉喜舅舅、舅娘到車站上車,走向回家的長途客車旁邊時,小梅和小玉落在了後麵,她甚至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悄悄地問小玉說:“小玉,你看周傑長得像誰?”
白白胖胖的小周傑,渾身有股奶腥之味,他有著嫩而薄的皮膚,滑滑如綢緞,粉紅色的小毛衣穿得他如畫上的娃娃,露出如蓮藕一般的小手,正“哦呀”地揮動,三個多月的他早就會尋聲而望,隻要一逗弄他的粉嫩小臉或捏捏他的小手,他便張著嘴笑著,一雙如星星般的小黑眼睛閃閃發亮,突兀的大鼻子是那般醒目。
背著牛仔包的小玉笑笑,看了看哥哥,伸了下舌頭,也悄悄地對嫂子說:“你是不是想說他長得像我哥哥?”
見兩個女人鬼鬼祟祟交頭接耳摸摸周傑又看向自己的李忠厚,做賊心虛一般,臉色“刷”又無端發紅,他喝道:“小玉,你和你嫂子說我什麼壞話?快進站去,車馬上就要開了,過了年來封信。”
“知道了,哥哥大人。”小玉一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