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隻看表皮的劃分方法,實際上謬誤極多。
既最簡單的修鐵路這件事來說。
大順內部所謂的“老保守派”,都支持修鐵路。
但實際上,支持的原因,那可就千差萬別了。
劉鈺給皇帝的理由,可謂是“老保守派”的標杆:
即,不用水的大運河。
兵,可屯於京城,一月之內,運轉數千裏,維係統治。
政,可調撥糧食,數日之內,災區即可獲得粥米,至少不至於出現大規模的反抗和起義。
隻此兩項,出發點可謂是“保守”中的“保守”。
但實際上,支持修鐵路的人,想法多了去了,並不隻是隻奔著這兩個目的去的。
其中很多人,那其實就是標準的“激進派的潛在反賊”。
從某種意義上講,修鐵路這件事,所謂“老保守派”,是政治上的“反動派中的反動派”,和“激進派中的激進派”的聯合。
政治上,反動派中的反動派,估計沒有比想要維係皇權、維係家天下的皇帝,更反動的了。
反動透頂了,不可能再反動了。
而激進派中的激進派,估計此時也沒有希望通過鐵路,達成鬆蘇運河經濟帶效果,實現國內先發地區向後發地區傾銷、快速摧毀舊體係的這群人更激進了。
激進到頂了,此時不可能比這個更激進了。
至於反對修鐵路的那群人,在大順的政治舞台上……
梃杖也好、哭廟也罷,在此時的皇帝看來,其實隻當成是——封建撒嬌。
去雄化後的封建依附人身關係的扭曲撒嬌:
你不聽人家的,人家可要說你是壞人啦~
嚶嚶嚶,你不聽人家的,人家回去要寫日記訴說不滿啦~
你不聽人家的,人家可就不給你幹了呢~
對此時的皇帝而言,則腦子非常清醒地時不時安慰一下這群撒嬌的,但內心想的卻是:他媽的,能反老子的,是喊出均田口號的。就你們這群人,咋的,真要先把自己均了然後均田造反?不說造反,就說內部的複古派,喊的口號也是均田乃第一仁政,你們真要這麼玩?嚶嚶嚶的也好、哭著寫日記的也罷,你們難道不知道,真要是動起來,你們才是被均的那群人?
你們既是對老子沒威脅,撒撒嬌,玩玩就是了。
至於那些實學派的人,皇帝也是玩的非常明白:你看,你們是邊緣人,這事兒和朕無關啊,都是那群老八股派的反對你們。但你們既被主流排擠,可朕卻提拔你們,實學派的官員,皆出於朕之私恩。
時不時,皇帝在麵對士紳派撒嬌的時候,也會拿著實學派說事:你們別撒嬌了,再撒嬌,老子就要把這群實學派扶正了,讓你們做小。
當然,皇帝肯定不會這麼幹,但時不時搞點這種手段還是有效的。
至於說到底哪些人才算是大順此時內部的“老保守派”,真就很難說清楚。
但可以確定的是,現在大順所謂的“老保守派”,基本掌握著大順的槍杆子、錢袋子——大順的傳統正稅,不是錢袋子,因為隨收隨花,賑災蠲免治水修河,空的錢袋子不是錢袋子。
大順的真正槍杆子,也不是吃傳統正稅的。
實際上,大順已經基本建成了“貿易、關稅、養軍、保護貿易”的正反饋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