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下三濫手段(1 / 2)

貴族總是和傳統之類的東西綁定在一起。不過與其是傳統,不如是舊時代的挽歌。

和布爾喬亞的理性、利潤、人性相比,貴族們也隻能談談道德、傳統、禮樂,這些東西。

對實力漸漸增強的資產者,這些舊時代的人,也隻能嘀嘀咕咕,半是挽歌、半是謗語。

行會製度必然是要瓦解的,不瓦解行會製度,怎麼可能促進工商業的自由發展?

隻是,酒館裏的人,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導致了行會製度的瓦解,隻能用他們的感性去理解世界,認為這一切都是那些攝政者和寡頭們“求利而不義”造成的。

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對行會製度舊時候美好的追憶中、也有更多的人參與到對新時代的咒罵中。

追憶的太多、咒罵的太多,倒是讓康不怠和那些年輕人們麵麵相覷。

他們聽劉鈺過新舊時代交替的痛苦,但那也隻是聽過。

今算是親眼目睹了積壓的憤怒,才終於理解為什麼劉鈺或是搞諸如玻璃、造船、高爐冶鐵之類的大順不發達或不存在的工業;或是投入極多的錢投入極為長期的、可能要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到效果的鐵軌、蒸汽車之類的仿佛庭神物的東西。

明明搞機械紡織業似乎更容易一些,也更容易賺錢,卻偏偏一直拖著不做。

現在目睹了荷蘭人的不滿,倒是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了:大順要是出現這麼多的新時代的“祭品”,會演變出什麼樣的恐怖景象。

尤其是會先對城市產生衝擊,而城市裏出點事,可比鄉村出事更容易被重視。到時候各地的縣令、州牧會怎麼處置呢?

他們會和劉鈺一樣覺得,這是時代進步的象征、向前走的代價?

還是會擔心破壞穩定,危害下安定,從而選擇打壓新事務呢?

感性的十三經,既沒有教給官員人類社會運行的一般規律,也沒辦法定義新時代曙光之下的好還是壞。

越是舊時代的好官,越可能阻礙新時代的進步。

康不怠等人一直和劉鈺走的很近,作為心腹人,他們有自己看待這件事的角度。

不隻是和數萬裏外大順的官員們不同,也和這裏酒館裏的荷蘭人不同。

默契地互相看了幾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心想……太難了。

這時候,酒館裏的氣氛漸漸狂躁起來。

不知道是哪個醉漢,高聲吼著:“以前咱們荷蘭是多麼強大?現在呢?當年被法國佬逼近阿姆斯特丹,不得不決堤以水代兵的時候,我還沒出生。現在,我有的是力氣,若是法國佬再敢來,我就要和他們幹一場。”

“可惜,攝政們都是一群膽鬼,根本不敢打仗!當年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時候,咱們荷蘭能拿出1萬軍隊,現在恐怕兩萬人都拿不出來吧?”

“要我,就把那些包稅人、那些大商人的錢,收一部分。好好和法國人、普魯士人、甚至還有英國佬,好好幹一場!到時候,我肯定會扛起槍上戰場的!”

醉漢的吼叫聲搏來了陣陣叫好。

“好漢!”

“勇士!”

“我也是!”

這些無執政官期間出生、長大的人,已經壓抑了太久。

自己的日子越發艱難、過去的黃金時代神話仍在、荷蘭從當初那個腳踢英法拳打西葡的霸主淪落到如今這個唯唯諾諾的國,感情上實在是難以接受。

酒館裏的這些荷蘭人,沒有經曆過真正的貴族或者世襲執政統治的時代,也對許多年前荷蘭百姓承受了歐洲最高的稅率一事沒有切身的體會。

國非要戴上那頂不配位的霸主之冠,需要極其沉重的代價。

彼得為了讓俄國崛起,執政的三十年,讓俄國的平均身高降了三厘米。

荷蘭為了爭霸,在黃金時代承受了全歐洲最高的稅率,以及按照人口比例最高的國民戰死率,加之分配的嚴重不公,壓的平均身高還不如大順北方。

但那一切都過去了,無執政時代出生、長大的這些人,並沒有那個時代的慘痛記憶,因為那些記憶太具體。

而模糊的強盛、霸主,反倒成為了那個時代最容易被記起的特征。

康不怠感受著這種狂躁的氣氛,心道狂熱,但是否持久呢?

如果真要是法國打到了阿姆斯特丹、大順奪取了南洋、整個荷蘭麵臨崩潰,你們是否還願意奮戰到底、奉獻一切?

…………

回到住處,年輕人連夜將這些東西總結出來,就要休息了。明他們還要繼續去別處看看,第二等級以下的三個等級,他們都要接觸一些人,詢問一些事,尋找他們的“刨除掉包稅製和嚴重不公外的共同的不滿的感受”。

也就是,新時代特有的痛。

這種特有的痛,就可以全部甩給攝政寡頭們。

康不怠則來到劉鈺的住處,屏退了其餘人,將這幾的感受,以及自己的理解,和劉鈺談了談。

聽完之後,劉鈺大為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