勳衛是近臣,不能襲爵的勳衛隻能在五軍部裏打轉兒。武德宮入上舍是正途,那是可以當沙子往官場裏摻和的,不隻拘於五軍部之內。五軍部就是前朝的五軍都督府,改了個名兒,實際職責也和前朝多有不同。
這一點劉鈺分得清,考上武德宮上舍走正途,可比現在就封個小爵要強。
聽齊國公給自己一頓誇,劉鈺隻能笑道:“國公說的這些吧,怎麼說呢……朝中確實誤判了羅刹人的戰力,但總歸是天幸,沒有出大簍子。就是之前想的簡單了,有點把國公當唐儉的意思。”
“狗屁!我當唐儉沒問題,舍身為國的大義我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可朝中誰是李衛公?誰能長驅萬裏攻下彼得堡抓到羅刹王?我就這麼說吧,一開始朝中就托大了!以為一切順利,我能借軍威在這耀武揚威……”
說起這個,齊國公就氣不打一處來。
劉鈺看著齊國公吹胡子的模樣,心說當初北伐戰略,你也是參與製定了的。隻不過你在這邊見識到了羅刹正規軍而已,朝中卻沒見過。
劉鈺又給齊國公倒了杯酒,壓壓火氣。
喝下這杯酒,齊國公搖頭道:“這事已經過去,就不提了。現在朝廷的意思還是沒變是吧?”
“對,底線還是沒變。黑龍江、石勒喀河。底線還好,就是底線之外,你說怎麼談嘛。”
說起這個,劉鈺擺出一副怨婦的語氣,陰陽怪氣起來。
齊國公聽出來劉鈺話語裏的不痛快,問道:“如果不談,一直拖著打,你有沒有把握?”
劉鈺嘖嘖一聲,仍舊是陰陽怪氣。
“朝廷要是把京營調集八千精兵、一百門重炮,兩萬輔兵,十五萬征夫,允許我指揮喀爾喀部騎兵,再修一條從京城到色楞格河的大道,每年給我400萬兩軍費、每年再提供一萬移民外加100萬兩移民費用,給我五年時間,我是有把握把界約劃到貝加爾湖和勒拿河的。”
“扯淡!哈哈哈哈,五百萬?你回去問問戶政府,今年歲入能盈餘出來二百萬不?”
齊國公隻當是個笑話,根本不覺得劉鈺在說正事。
劉鈺攤手道:“又叫馬兒跑,又叫馬兒不吃草,國公讓我怎麼辦?我用嘴就能把伊爾庫茨克、色楞金斯克、雅庫茨克吹塌了?”
“你之前可是說,建議拖著不和,也不簽約,日後再找機會打回去的。”
“我那麼說的前提,是天朝勤修內功,若能歲入六千萬兩,有一支如今西洋人主力軍團那樣的強大軍隊,鬆遼分水嶺以北有一百萬人口;蒙古墾耕區有二百萬漢民。”
齊國公真的是覺得劉鈺發燒了,大笑不止,笑聲連銅爐裏滾沸的水聲都壓住了。
“六千萬兩歲入?從古至今,哪朝哪代能達到六千萬兩歲入?你說的這些若是做成了,何必在乎一個羅刹?你這麼說,何異於說隻要我有一千兩,我就有一百兩?”
劉鈺端起酒杯遙敬了一下,怨氣十足。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朝廷要解決北疆的問題,在東南。就像是腰腎不好,醫者針灸要針湧泉一般。可既然已經開打了,我還能說什麼?隻能盡我所能,去一趟永寧寺,打下兩座羅刹堡。再多的事,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齊國公聽出來劉鈺似乎不是在說笑,隻能道:“此事休提。朝中還有人以為,不若以哈密、玉門為界的。縮邊不打,也未必就就能變革。既然未必能,那就不如現在就打。你就不要牢騷了,這黑鍋你也背不起,我才是正使,國公。你一小小的上輕車都尉,想背也背不動。你就給我交個底。你能多畫出來多少?”
“西邊我畫不動。喀爾喀蒙古連布裏亞特部都護不住,若是之前能向北打走羅刹人,不讓羅刹人築堡……”
“廢話,要是喀爾喀蒙古能像你說的那樣能打,他們也不會選擇會盟臣服。西邊暫不提,東邊呢?”
“東邊應該能多要回從黑龍江江口沿著緯度線向西畫。”
拿出地圖,熟練地用手指甲沿著江口緯度線一劃,劃出了黑龍江以北約莫幾十萬平方公裏的空地。
“漢有白登之辱,唐有渭水之盟……”
正準備說兩句呢,齊國公倒是大度,頷首道:“這不挺大的嗎?守常啊,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怎麼想的?”
劉鈺嘿嘿一樂。
“其實我不在乎底線之外能多要多少。所以我這一路都是哼著歌兒來的。我在意的,是朝廷是否有變革之心。若能變革,一旦羅刹在歐羅巴開戰,我朝自可出兵北上;若不能變革,再這麼沉淪下去,就算現在畫到勒拿河,又有何用?條約……真要是條約有用,西洋人也不會整天打來打去了,從威斯特伐利亞條約到現在也有八十年了,也沒見條約實現了和平。今日簽了,明日再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