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炮似的問題問出,隻換來齊國公田索的一聲歎息。
事情都趕到了一起,弄得焦頭爛額。
可細細一想,這些事都是早晚要發生的,隻要不閉關隻守漢地十八省,到頭來這一樁樁麻煩總會遇到的。
羅刹、斡羅斯,都是俄羅斯,隻在於轉音轉譯的時候倒了幾手、有幾個二道販子的區別。
蒙古人不會發R的音,所以RUS前麵會加個輔助的O,羅斯就變成了俄羅斯。
朝鮮和日本沒經過蒙古人的轉音,所以叫露西雅、羅禪,和羅刹差不多。
大順若想真正平定邊關,東北、西北、蒙古,都不可能不和羅刹人打交道。
繞來繞去,劉鈺似乎是有點想明白了。
和羅刹人打交道,就得用傳教士,但大順剛剛和傳教士鬧翻了。
一方麵剛鬧翻了,就去求人辦事,實在丟不起那個人,之後真要禁教也硬不起來;二來,恐怕是大順對剛剛鬧翻的傳教士,也不敢信任,尤其是勘界談判這樣的事上,怕這幫傳教士吃裏扒外,向著羅刹人。
怪不得……能找到自己。
自己應該是大順朝廷內,為數不多的懂西夷諸國和拉丁文、且沒有入教的人了吧?主要是身份上,根正苗藍,極為可靠。
看了看那張類似國書的拉丁文翻譯,好像也沒啥太大的毛病,應該是朝中的傳教士給翻譯的。
眨巴眨巴眼睛,詢問道:“齊國公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讓我去當通譯吧?”
田索哈哈一笑道:“這不能。我要是抓你去當通譯,你那個爹非要和我拚命不可。隻是這件事……怎麼說呢,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我是接了個苦差事啊。”
“羅刹國的老王薨了,新繼位的是個女人,牝雞司晨,想必位子不穩,亦或許是羅刹人若不吃大黃,排不出便會腹脹而死,故而欲求通商?總歸是派了個規模龐大的使團,要來‘朝貢’。”
“我領著個宗人府左宗正的閑職,加上羅刹使團那邊也有個伯爵,滿朝上下就我身份最合適。哎……東北、西北、蒙古、準噶爾、勘界、貿易、通商、派使……要談的事一大堆,裏麵太麻煩。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劉鈺終於明白今夕何年了。
羅刹的老王薨了……那應該是彼得大帝死了?上位的是個女人,這倒是對得上。估計這時候不是1725年就是1726年?
如今西方有威斯特伐利亞體係,東方有朝貢體係,齊國公作為大順的官方人物又管著宗人府事宜,禮儀稱謂上是不能錯的。
天下有且隻有一個皇帝那就是當朝天子,羅刹國在大順的官方語境裏隻能是“王”,死也隻能是“薨”不能用“崩”。
可問題是齊國公又說不準備讓自己去當通譯,那這件事到底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到底哪裏能用得上自己?
田索好像也在猶豫著什麼,好半天才下定決心,從身後的桌上拿出一張圖,平鋪在了桌麵上。
既是拿出來,那就是讓劉鈺看的。劉鈺探著頭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是一張兵政府職方司繪製的輿圖,隻是前朝永樂年間奴兒幹都司的部分,也就是後世鬆花江、黑龍江流域。
“現如今天下都道我大順四海升平。實則不然。東北有羅刹,西北有準噶爾,雲貴有土司,南邊緬甸也不消停。”
“自前明崇禎五年,羅刹人在北邊築城,這些年不斷南下。前朝教訓,遼東之地,不可不防。昔年女真不過小小部落,二十年而成大患,如今羅刹在東北,陛下寢食難安。”
“與準噶爾部之爭,亦不可不與羅刹人打交道。漠北蒙古諸部,也在觀望,大順強則投順、羅刹強則投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