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故事中(1 / 2)

隻怕沒人知道,他們那神一般信仰的陛下,早已奄奄一息了吧。

初嵐每天服侍他起身,洗漱,吃飯,歇息,隻是二人,基本無話。秦昱卻很歡喜,偶爾笑的癡顛的抱著她說些漫無邊際的話語。他近來神誌越發混沌,以至於他經常忘記了他是誰。

又是花期到了,秦昱為討她歡心,在皇宮種了許多桃樹,遙遙一望,滿枝殷紅,滿枝瀲灩。

她回宮,已經半年了。而府中的桃花,她又錯過了半年。

花不失期,人已不再。如今,她沒有資格再緬懷。從她轉身,棄他而去,他們錯過的,就不隻是一輩子。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外表目中無人,高傲狂妄的自詡無心無欲的帝王也不過隻是一個凡人。

他也會愛人。

隻是他愛錯了人,他愛的人早在許多年前,就愛上了另一個男子。

許多年來,她第一次夢到了他——

風起天闌,他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初嵐,待了卻這一切後,我許你浪跡江湖,信馬由韁,如何?”

她抬頭剛要回答,卻突然被驚醒了。

醒後,她心有餘悸的摸了摸枕邊,空蕩蕩的,沒有一點溫存。然後她就想起了那少年,在她閨樓下,是怎麼的折騰她的一園桃花。

月色撩人,初嵐忽然就笑了。

真好啊。

夢裏年少。

晚曜破城是在一日午後。

動人氣節,綠蠟香新。

尤記得,窗前月下意氣生發。

深宮,有隱隱約約的歌聲飄渺而出,帶著徹骨的寒意。像是一個局外人,笑看恩怨情仇。

她站在鳳棲宮外,隻穿著白色縐沙短襦和同色長裙,赤著的足白皙如雪。

百千夜盡,卻無一歸處。

在歌聲傳不到的深殿,傳來悠然的輕歎,語音格外的清冷,“你終於還是為他辜負了,孤為你送上的中宮至尊,母儀天下。”

無人回應他。

他的聲音突然又染了悲哀的色彩:“初嵐,你可曾恨過朕?”

雲羅沒有說話,抑或是無話可說。

他沒有喚她雲羅,或是雲貴妃,而是初嵐。

這個名字,他也隻叫了她兩次。

“自然恨了,”他略微自嘲的笑了一聲,“不然你怎麼會拿那麼毒的藥給我吃?”

雲羅斂了眉眼,一言不發。

他倒是第一次在她麵前用“我”這一個稱謂。其實,孤,坐擁天下的王,哪一個不是孤獨的呢?

“我早就知道你在我的藥裏放了毒藥,日久天長,我便會毒深入骨,無力回天。”

雲羅依舊沒有答話,微斂眉目中,緩緩微光逆轉。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吃藥的時候她也吃了呢。

秦昱苦笑一聲,緩緩將口中熟悉的血腥緩緩壓下。身子越發搖搖欲墜起來,半年來,他越發清瘦,明知她會顛覆他的江山,依舊沉迷;明知飲鳩止渴,依舊甘之如飴;明知她不愛他,依舊,不離不棄。

“陛下,那麼多年風風雨雨,陛下倦了,我也倦了。”

“後宮太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朱門庭院也好,紅牆碧瓦也罷,卻都富貴蒼涼。農家多好,雖一生清貧,卻一生平和。”

“我不想再做雲貴妃,我隻想做初嵐,和晚曜在一起,白頭偕老……”

秦昱並未答話,雙眸卻慢慢渙散,再無一絲光華,隻有她的容顏,緊緊的鎖在他的雙眸中。

“你最終,還是要離……”

離開孤麼?

初嵐就一直站在那裏,看這個繁華幾世的帝城,奄奄一息。

那個高僧的一卦,皇後之命格。

晚曜,原來一切都錯了,錯付了流離年,繚亂的錦繡心……

可造蒼生,可滅蒼生。

嗬,自從她第一次說她要鳳棲宮時,就把萬千蒼生都負了。晚矅,欠你的我會還你。可是欠他的我也得還。

夕陽落下的餘暉剛剛好。

她親手將鳳棲宮掛滿了燈籠。

滿城的灰暗、殺戮、死亡、血腥,唯有這裏,像是妻子在等丈夫歸來。就像,許許多多別人傳的話本中,妻子在家等著外出的丈夫回來。

簡單,輕鬆,且明媚。如天下最好的陽光。

她穿著一襲嫁衣,這衣服是她當年嫁給他的時候穿的,她放了這麼些年。手指拂過嫁衣,鳳冠,最後落在兩隻燃燒著的紅燭上。

耳邊是略微遲疑且生疏的腳步聲,她喝下杯中停留的酒,勾上最後一抹胭脂。銅鏡中的自己,巧笑倩兮眼波欲流,輕脂淡彩笑顏賽花。

院子裏種的那兩株桃樹又開花了吧?花期到了,花,自然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