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恒糾正道，“這是第三次，朕從澶州回來之後，應該也有過一次！”
恒說這話的時，卻看著我，他已經意識到當初自己發病之事，但他眼神中並沒有責怪我的隱瞞，而是坦然的麵對，和一種清明的接受，這與方才混沌的他簡直判若兩人，仿佛清醒的他清醒的連自己也不放過，卻讓我感到心疼難禁，我伸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他又問周彥道，“兩月了，你可想出根治的辦法！又或是，你能否預料到朕下一次何時發病？”
周彥不知如何作答，雙手作揖舉在額前，匍匐拜下身子道，“請陛下恕罪，微臣既不知如何根治此等病症，亦不能預料陛下下一次何時發病！陛下的病症一如當年的楚王……”
“閉嘴！”我不等周彥提起趙元佐的名字，立時喝止他說下去，周彥被我驚得渾身一顫，恒卻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我搭在他肩頭的手背，還對周彥道，“那你且下去尋找方子吧！生死在天，能治就治了，不能治也無妨……隻要你保得朕清醒一日，就算是大功一件！”
周彥連連叩頭訴說忠心不移、竭力尋求方法為恒醫治的話，恒耐著性子讓他把話說完了，等他退下之後，又將我的右臂拉到麵前，輕輕挽起我的衣袖，幾道紅痕立時顯露在他眼前，我下意識的想要縮回手，卻又被他一把抓住，方才不覺疼的瘀紅之處反被他捏出一絲痛來，我不禁齒間倒抽出一絲涼氣，他忙是又鬆開了手，黯然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手心道，“這一日還是來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避免的，勞民勞力的興建神祗，日日向神明誠心誠意的祈禱，為什麼我還是要落得和大哥一樣的下場？今日我傷了你，他日，我會不會像大哥那樣，舉刀……”
“不會”我連忙彎身跪在他身旁，仰頭看著他道，“絕不會的，神明是眷顧你的，他賜給了你一個兒子，以後還會保佑你平安、健康。”
恒搖頭不信道，“不，神明是賜給了我兒子，可是他救不了我，如果神明開眼，當初大哥就不會瘋，六弟就不會死，七弟不會跟著瘋。這是個詛咒，是落在我們兄弟之間的詛咒，誰也破不了的魔魘……”
在殿外伺候的於讚聽得動靜，再次驚惶未定的衝了進來，連聲又問，“陛下，怎麼了？是否還要再宣禦醫？”
我回眸瞪了他一眼，將他逼退到前外，卻回眸對恒柔聲道，“恒，不要胡思亂想。這個病是由心而生，隻要你心中開闊，絕不會重蹈當年你大哥的覆轍。”
恒卻更加驚慌失措道，“可是，怎樣才能做到心中開闊？我忘不掉父皇，還要和朝臣周旋，我想著讓大宋江山更好，可是……”
我聽他又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忙道，“恒，沒有人逼著你做你不高興做的事。你是皇帝，什麼事你喜歡，你就去做，什麼事你不喜歡了，你就不用去做。你父皇走了，現在大宋是你的天下，朝臣都在懼怕你，你不需要去和他們周旋，隻要讓他們聽話就是了！”
“聽話？”恒好似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捧著我的臉頰，凝眉道，“這世上除了你，沒有人這麼徹頭徹尾的以我喜為喜，以我悲為悲……即便是錯的，你還是義無反顧的站在我這邊，可你哪一天若是厭煩了，會不會棄我而去呢？”
我毫不猶豫的搖頭，果決道，“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離你而去的。哪怕……哪怕有一日你真的 瘋了，我還是會守在你身邊，陪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瘋！”
恒稍稍鬆了眉頭，滿目含情的看著我道，“娥，為了你，我也不會瘋的。我要是瘋了，他們就會欺負你……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讓你的地位變得更加堅不可搖，縱容奸臣又如何，疏遠忠良又如何，隻要是能讓你地位永固，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隻有你地位永固了，有朝一日，我才能放心的離開！”
我仍是雙目不移的看著他，心裏想說，我又何嚐不是一樣的心思，所以才會縱容了丁謂、王欽若之流，但我不願真切說出口來，因為我怕敏感的他會從我言語中捕捉到早已開始埋伏的殺機，再被嚇著。
我隻願裝的傻氣些，全心依偎在他的膝蓋上，柔聲的說了些關於過去甜蜜的故事。
恒漸漸的緩釋了心情，一邊聽著我說話，一邊撫著我的發髻，我時不時抬頭看他的臉頰，他慢慢的有了笑意，神色間凝結的陰鬱跟著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