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二)(1 / 1)

沈明郴在一個平靜的早上艱難地醒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恢複了意識,隻是昏昏沉沉地忽然有了感覺,似乎睡了一個很長的覺,又像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當他睜開模糊的雙眼,看見清晨明朗的光線的時候,才逐漸確認自己已經醒來的事實。然而周圍的環境十分陌生。他費力地靠著床背支撐起身體,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狹小的房間的床上。房間顯得簡陋而擁擠。靠門的那邊還放著一張床,而這兩床之間則坐著一張櫃子。雖然陳設破舊,卻十分整齊幹淨。  沈明郴坐在床上打量了一回兒,也盡力去回想一些事情,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先前昏睡之時痛苦模糊的畫麵也沒有絲毫印象。他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著,像一個六神無主的孩子。一個一個疑問盤旋腦中而無從解答——這是哪兒?我為什麼在這兒?就在他心煩意亂,冥思苦想的當兒,一個比他年長的男人走了進來。

沈明郴出於本能的害怕往牆角縮了一下,抱住被子,大聲向進來的男人喝去。

你是誰?你進來幹嘛?!

男人聽到沈明郴的斥問,愣了一下,臉上寫滿了狐疑。

你,醒了?——我是沈良呀,你不認識我了嗎?你從山上摔了下去,是我把你背回來的。媽已經把你的傷給包好了。

由於沈良的提醒,這時沈明郴才注意到,自己的腦袋被嚴嚴實實得包裹著繃帶。向腦後摸去,馬上產生了劇烈的疼痛。沈明郴疼得咬牙切齒,趕緊把手拿了下來。他注意到,沈良的眼睛始終是閉著的,而且行動遲緩,一步一步摸著物體邁開步伐。

你的眼睛?

哦,我是瞎子呀,你忘了嗎?……

沈良的話沒有說完,歎了一口氣便中斷了。他一邊答著話一邊摸索著來到了沈明郴的床前,然後坐下,眉頭向上動了動,充滿疑問。

那,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還記得自己怎麼到這個山村裏來的嗎?你的過去,一點都想不起來什麼了嗎?

沈明郴麵對一連串的問題茫然而不知所措,似乎聽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他努力想了一會兒,嚐試著去回答那些問題,可是,張大了嘴巴也吐不出一個詞來。勞而無功的思考不僅給沈明郴帶來了難忍的疼痛,而且帶來了焦躁無比的情緒。他的情緒在腦袋內部痛苦的碰撞中幾近崩潰的邊緣,他猛地抓住了沈良的雙臂,瘋狂地大叫起來。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沈良被沈明郴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住了,一邊奮力掙脫沈明郴牢牢抓住他的手,一邊盡量去安撫沈明郴的情緒。

別這樣,別這樣,想不起來沒關係,不想了,不想了,好嗎?

這時,一個女人挎著菜籃子,正好進屋路過房間。這是一個鬢角斑白,衣著簡樸的老女人。鞋子上沾滿了清晨草從裏的露水。她見到沈明郴在床上發著狂,趕忙把菜籃子放到地上衝了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把沈明郴亂舞的胳膊按下去。

良兒,他這是怎麼了?

媽,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想不起來,頭疼的厲害就發了瘋。我想,他應該是失憶了吧。

原來是這樣,你快按住他,這樣激動下去頭上的傷口會裂開的。

女人一邊說一邊騰出手來去摸沈明郴的額頭,神情充滿焦急的愛憐。

好了,好了,孩子,安靜下來,安靜下來,快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啊。

沈明郴在焦躁中聽到了女人陌生的聲音之後,轉移了注意力便逐漸安靜下來。

你是誰?

我是他媽媽。女人見沈明郴開始平靜下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指了指坐在旁邊同樣驚魂未定的沈良。

沈明郴帶著一種複雜的表情,盯著女人的眼睛,大口地喘氣,似懂非懂地“唔”了一聲。但馬上又來了勁,抓住女人的雙手急切地問道。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誰,我叫什麼名字?你能告訴我嗎?

女人抽出一手去撫摸沈明郴由於激動而通紅的臉,然後神情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

孩子,我也不知道。但你別太著急,你的傷還沒有好,等傷好了,我就去幫你打聽。你現在需要休息。休息,知道嗎?不能夠想事情。想事情了腦袋就會疼,放鬆下來,什麼都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問。這樣,你的腦袋就不會疼了。

這次,沈明郴似乎真聽懂了對方說的話,漸漸地,緩和了激動的情緒,呼吸也顯得平靜許多。但先前的一番折騰已經耗盡了他僅有的氣力,此時的沈明郴顯得十分疲憊而虛弱。他有氣無力地注視著女人的眼睛,流露出不可名狀的傷感。女人讓沈良過來扶住沈明郴,自己起身打算去打盆熱水。就在女人起身的那一刻,沈明郴搖搖晃晃著張開了他那幹渴皸裂的嘴唇,發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咿呀”之聲,昏倒在沈良的懷中。

沈良伸手摸了一下沈明郴的額頭,眉頭緊皺,對著已經走到門口的女人說:媽,他額燙的很,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