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裏的貓(1 / 1)

許久未見,你過的好嗎。

拆開信封,駭然戳入眼簾的——便是這幾個朱砂痣般腥紅的字體。我嘴角上揚,眼光抱著愚人節輕慢的架勢往下挪了挪,純粹是無聊作祟。落款的署名和期限更讓我的牙床呼呼大嘯。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這麼笑過了,漆黑的屋頂如火光閃爍,一大片,撲棱棱,飛起了許多隻攤髒不均的烏鴉,個個肥瘦分明。估計,遠在千裏之外的蝗蟲大軍怕要被嚇的魂飛魄散了吧。

意難捺間,情思百轉。我不得不借著今晚的月色,登高遠望一番。成群的烏鴉已經不請自飛啦,我不再怕它們嘰嘰喳喳,啄人腦瓜,惱人清夢了。

我坐在鳥糞噴繪的瓦片上,身後的月牙如血般滴墜,厚重的雲層像水墨畫般勻蕩開來。沒站穩的竹梯誓要留我獨受這滿夜寂靜,我還盤算著怎樣拉它一把才算抵消搭柴燒的念頭。唉,不管它。讓它幹挺的脊梁歇會吧,讓雜草叢中的濕氣替我降解它的戾氣。

再一回頭,我展開膝蓋上的信封。準備好好的,心無旁騖的讀下去。寂寥的夜空猶如一個認真的聆聽者,把我拋擲出的回音,一節節,連同黯啞低沉的苦澀嗓音都毫無怨言的聆聽進去。

我讀到——

等你死掉的那天,無人來祭奠。就是我來看你的期限。

我壓抑住心中的怨念和眼中的淚水,吐出一大串白濁的氣浪。接著,我又往下讀,並且腦海裏不自覺的翻卷起往事來。

別費盡心思想我啦,好歹你也要學會平心靜氣,我啊,早已是花花世界裏的一隻貓啦。見麵再說,蠢豬。

——你的上帝,花貓。

這他媽的,耍我呢。要是被我逮到那個非在我麵前惡作劇不可的混球,我非罵他個鳥不生蛋,饑不擇食不可。可惡啊,可惡。

話雖如此,我對此人早已有所耳聞。不止耳聞,簡直是印象有加,腦海裏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形的輪廓。不細看,容易誤以為是哪家的流浪漢。緩緩神,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位不拘衣著,披頭散發的女魔頭。

多少年前的迷之印象,由我這禿嚕的腦瓜給扒拉出來。實屬巧會嗎?不會,斷然不會!我幾乎是揪著自己的眼皮在審問自己的靈魂了。

怎麼辦,怎麼辦。我反複勒逼問詢自己,企圖煎熬出一點慰藉。後來,夜晚的陣陣微風給了我一點安慰,我沒曾想會得到她的消息。原因隻有我知道,是我虧欠她太多,所以我才選擇了逃脫。

在這裏,她最厭惡的地方,她的故鄉。她不會冒著性命堪憂的風險來找我。但我還是錯了,她在這麼多年的尾隨追查中,已經幫她脫去了光鮮的外衣,銳角慘遭磨礪。

啊,為了無法兌現的承諾,我從前的愛人,你替我受了多大的磨難。

拍案擱筆,夜色已深。我輕輕走上閣樓,決定再死一次。不然,夢境不能帶來真實的你。

死神,有沒有人溫柔的擁抱過你。像一個赴死的男人擁抱一個絕情的女人。

嘿,死神。你可知道,它沒有主人。

我擰鬆龍頭,身子泡進浴缸,門窗閉合,凡有縫隙可供逃生的希望,我都一一堵實。

接下來,除了猶豫、遲疑、不安、等待。我什麼都感覺到了,像是在世間遊走了八百回。新的體驗告知舊的終結。

水剛漫過鼻尖,我下意識的將後背挺直。突然,我聽見了水流混雜著空氣衝刷著管壁的聲音。水龍頭在滴水,有人在敲門。

“下次別忘繳水費。”門外有喊聲。

“好,下次不忘繳水費。”我隔著門回應。

我,忘了。全世界仿佛看不見的角落也在享受愚人節。上帝有權利蒙騙死神。當然,死神把自己扮演成了任勞任怨的女人。今天,他們合夥耍了一次忘了繳水費的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