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浩下山就背著一把大號的砍刀下來,那把刀其實並不能算砍刀,倒像砍樹枝的,所以元浩砍人也像砍樹一樣,沒有什麼感情,逮住那就砍那。
他沒有錢,也沒有勢,所以城市裏並沒有他活命的地方。工作也沒有,他沒有什麼學問,也沒有關係,所以他就成了混子。或許,他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下來,而不是他所說的事被生機所迫的。
80年代初,改革開放了幾年,朔北仍然沒有開放,照樣活在紅星下麵,毛主席的紅星也依舊如閃耀著光芒的月亮一樣照著百姓的腦袋。不過有人的腦子是活泛的,他們覺得這是個時機,能撈錢。元浩便是其中之一。可他沒有什麼錢,也沒有關係,所以他做不了。但他有別人沒有的東西——膽子,一顆不要命的膽子。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醫院蓋圍牆和廁所。現在人覺得這就是小工們幹的事,可那時候就是搞房地產。
元浩沒有錢,沒有關係,怎麼攬下來?這就完全歸功於他的不要命和他要人命。
當時有個叫愣五的人,這個人有些愣,別人這麼說的,不過不是說他腦袋愣,說得是他打架不要命,也說他有些神經病,神經病打人,殺人是不需要負法律責任,起碼是會減輕判罰的。如果正常人殺了人,那麼你沒有什麼太硬的關係,沒有太多的錢,你的命也就可以肯定了:你死定了。但是神經病不一樣,尤其是首都的醫院開出的證明,更加不一樣,那麼愣五就相當於獲得一塊免死金牌。其實還有一點事最重要的,愣五的父親是縣長,當時朔北並不是市,隻是一個縣,後來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改成了地市級的。所以,愣五的父親當時就是朔北最大的官,沒人敢得罪。那時候的人才真正處於紅星照耀下,心也是紅的,根本沒有人會去謀私的,生怕自己的名聲壞了。確實,那時候人們很注重自己的名聲,象現在的人很注重自己的金錢,有時名聲要強過金錢,可現在人,金錢強不過生命,所以名聲是多麼重要。我是有說錯的,現在的人最注重的事生命,也有不要命要錢,可那是少數,而元浩是後一種人,錢要比命重要。不過我想,如果放到現在,我覺得元浩一定選擇的是命而不是錢,當時的情況不允許他想命,如果想了命,自己也會餓死的,與其餓死還不如搏一把呢;愣五不是,他更加注重自己的命,畢竟他在朔北算是高幹子弟,根本沒有必要去和泥腿子拚命,或者說不屑於拚命,但是兩人卻是真正的拚過。
愣五覺得改革開放就是為自己準備的,自己能大展手腳,也不讓老子說自己就是個倒家的子。縣裏也沒有什麼人不給自己老爹的麵子。所以,他去了醫院找院長要那工程。也許你覺得那工程算不得工程,可在當時那已經不是很小的工程了。
元浩也想要,他比愣五直接,也野蠻。
他進了院長的辦公室,站在院長的麵前。院長並沒拿正眼看,甚至連斜眼都沒有,就低著頭看著文件,腦子也許想自己今晚有肉嗎?或許,能吃白麵就是好的。當時白麵已經是很好的東西了。
元浩的聲音很溫和,也許以後就這麼的落下了傳統——第一次和人談話一定很溫和,可轉眼就變成凶神惡煞,所以沒人想看到元浩溫和說話,寧願看著罵也不想看溫和的說話,這就是一種賤,不過當代人有句話就很好:人至賤則無敵。他對院長說得就是:“把工程給我,我給你一半利。”
人不愛錢,這話一定是假的,隻是有的人的貪欲小些,有人貪欲大些。即便是在那一顆紅星向黨的時代也有人會伸出貪念的爪子。醫院院長就是,而且十分貪,他無法貪愣五的,也得罪不起,所以他沒有答應元浩,隻說了句:“擺平愣五,工程就是你的。”後麵還有話,該給我的你不能少的。
元浩沒念什麼書,但不代表不聰明,相反,元浩很聰明,聰明的有時候讓人害怕,他能算計到你的毛發裏,然後把毛發拔光了,你還要說:謝謝。
“行,你等著。”元浩轉身走了,到門口,回頭,看著院長,笑了,“你的利潤隻能有兩成,其他的都是你讓我辦事的費用。”
院長沒有說話,但不代表人家答應。人有時候不說出口的事,並不是說人家就承認的,反而人家就是反對的。院長就是拒絕的,隻是他覺得元浩根本沒有資格和自己談話。剛才說得那兩句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他再說就是證明自己就是白瓷,而是如今這鑲玉的金碗了。而元浩就是一隻連白瓷都算不上的泥碗,一泡尿也就淹死的人,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後來卻沒想到,元浩讓他尿了一泡在褲子裏,甚至險些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