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一路小跑地趕到希的單位時，希正準備回家。
陽子一頭紮進門來，站到希的麵前，說：“希，你聽我說。”
希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陽子，沒說話。她看到陽子的臉上正有兩條細小的河流不聲不響地流淌著。
陽子發現希的兩隻眼珠就像過去日本鬼子的探照燈，他滿臉堆笑，抬手擦了把臉，說：“希，你聽我說。”
希把背在身上的坤包扔到連椅上，說：“陽子，你有病是不是？你讓我聽你說什麼？你進門半天了說什麼了？”
陽子伸了伸脖子，他覺著有個什麼東西正順著他的嗓子眼往外爬。
“希，我不是故意的，”陽子說，“電話是自己掉下來的。”
陽子說完這話就聽見有人在一旁笑，他側瞼看了眼，發現是雪。
雪從陽子的眼裏看出了幾分無奈，她走過來，對希說：“走吧，希，你別再難為陽子了。”
陽子和希出了理發店一個半小時後，陽子才把希勸好了。這樣，希就把陽子領回了家。這時是晚上八點。
陽子走進希的家門時首先看到的是一雙大腳丫子正在一隻冒著熱氣的大鐵盆裏“吧嗒吧嗒”地戲水，這雙腳已經泡得發白了，地上也已經濕了一大片。陽子順著這雙腳丫看上去，他發現一個年過六十的男人正眯著眼想把嘴裏叼著的煙點上，而他的目光此時正落在電視屏幕上。這是希她爸劉天正。
陽子就徑直走過去，迅速掏出火機給他點上，然後叫了聲“劉叔叔”。
劉天正抽了口煙，正要答應卻猛地聽到腳下的鐵盆“咣”的一聲巨響，接著就又聽到一句“你看你越老越沒人樣”的吼聲。
發出吼聲的不是別人，是希她媽。
陽子自然也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第一次進希的家門，他本來就緊張，這下就有點手足無措了。
劉天正每天晚上這樣洗腳已經堅持了十多年，他最大的業餘愛好除了為人義務理發之外，就是吃完晚飯盛一盆熱水邊看電視邊泡腳。希早已習以為常，從未發現是如此醜陋不堪。現在，希沒說話，白了劉天正一眼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陽子這才想起自己的左手裏還提著一兜東西，這是他根據希的意思選擇的見麵禮。陽子原本想給希她爸買上兩瓶酒，可希說她爸不喝酒。他把見麵禮放在了劉天正眼前的桌子上。
希她媽的目光被陽子的見麵禮吸引了過去，她透過網兜看到裏麵的兩盒“太陽神”，兩盒“中華鱉精”，這都是那個年代最流行的東西。
“你看你還買什麼東西。”希她媽說。
劉天正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依然眯著眼看著陽子，說：“坐，坐。”
希她媽對陽子的第一印象不錯，陽子畢恭畢敬的神情使她一貫居人之下的自卑心理得到了某些安慰。
“到希的房間去吧。”她對陽子說。
陽子已經發現了希她爸在這個家庭中沒有地位，他同情地朝劉天正笑了笑，跟著希她媽來到希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