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歲月流水不回,一朝心碎如灰(2 / 3)

“唉,奴婢這就去喚他進來。”塔戈娜心中咯噔緊蹙,撐傘出迎。郡主今日怎麼忽然同意見少將軍了呢……

“少將軍,郡主請您進來。”塔戈娜向著營外喚道。磅礴大雨中瀠洄著霧濛濛的濕意,幾步之外便視難辨物。遠遠地看著他模糊的身形倏然一頓,繼而闊步而來。戴一頂墨色鬥笠,雨水順著鬥笠層次不齊的邊沿顆顆墜落,滴入塔戈娜陣陣悸動的心底,冰涼肆虐……

“臣,參見郡主。”巴達馬將浸滿雨水的鬥笠隨意置於一側,繼而鏗鏘以禮。

“免禮。”落月麵色波瀾不驚,努力扯出一抹淡然淺笑。心中卻是百味交集。從什麼時候開始,和巴達馬變得此般生份。卻不知如此整飭拘禮,著實疏遠了本算親近的過往。那些一起嬉戲玩耍的童年終究去而不返,而現在麵前的他英挺強壯,卻是如此陌生疏離。

“郡主……月兒,我……”落月恍然回神,卻迎上巴達馬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眼眸。

“郡主,我明日便奉命帶軍前往上郡邊界駐守。近來漢朝上郡郡守郅都橫行欺虐我番眾,吾若任其欺淩,必將喪權辱國。隻是……巴達馬不能日日照顧郡主安危,但望郡主愛惜身體。”說著,言語間漸顯無力,音色忽沉。

聞言,落月心中不禁一緊。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為心中的那個人不惜自苦傷懷,現在又把同樣的痛帶給了眼前的他。又是於心何忍。遂輕移蓮步,踱至他麵前。仰首凝望他忽然乍現光彩的眼眸,比劃道:

“將軍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在外行軍,亦要多加小心才是。”眉眼間恍然溫馨蕩漾,卻讓巴達馬胸中突然漲動澎湃。

“多謝郡主……哦不,月兒……”情不自禁握起月兒一雙纖巧白皙的柔蘭,清瘦羸弱。深深探究她一雙沒有焦點的瀲灩烏瞳,其中竟是無盡幽深。縱然自己苦心十幾年,卻比不上那個相遇數月的張騫嗎?縱使現在眉眼相對、肌膚相親亦不能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嗎?胸中蕭瑟浮沉,終究平伏成看不見的刈傷……

掌心潮熱順著指尖竄入落月心底。曾幾何時,那個人也是這樣握著自己的雙手……

“月兒,你究竟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呢!”一字一句自巴達馬微微顫抖的唇飄出,落在心底卻是陣陣心痛淒苦不可言說。

落月忽然回神,卻迎上巴達瑪近在咫尺的臉頰,眉間深鎖,清朗的雙目中竟是灼熱的心動和愛戀。隻覺得仿佛要把自己看穿,或是融化。心中倏然慌亂,隻是慌忙把手自他掌心抽離,麵色頹然煞白,深深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麵對這一往情深的眼前人。隻是,心中再難有空位可以容得下除那麵似暖玉的男子之外的任何人。盡管他一去不回,盡管眼前的他即將是自己的夫君……

巴達瑪神色一頓,繼而竟然是清冽大笑,麵上卻是冷漠如冰。蒼白著嘴唇張了張,卻是心寒徹骨:

“哈哈,你終究是忘不了他,終究是……”魁梧的身形頹然瑟瑟發抖。雙瞳幽暗,旖旎著迷失的苦楚,輪廓分明的臉頰深深凸陷,隻覺得瞬間蒼老。木然轉身,大笑而去。外麵的雨仿佛更大了,瓢潑傾瀉……

立於帳門外側的塔戈娜,神色淒迷。雨水順著她已然濕透的烏發流淌而下,劃過那蒼白無血色的臉頰,猝然墜落。更襯得一雙眼眸大而烏亮,噙滿絕望和苦楚。依稀那絕塵而去的偉岸身形漸行漸遠,渾身不禁劇烈地抽搐、酸軟,緩緩地順著帳壁頹然坐地……顧不得雨中泥濘,顧不得濕寒侵骨,隻銘記得那英挺爽朗的男子頹然離去,從自己身前掠過,卻不曾留下半點眷顧……

天灰濛濛了數日,終是放晴。刺眼的陽光似乎要揭露所有內斂的傷疤。右賢王軍帳內,一行人等神色肅然,驚若寒蟬,沉悶著抑鬱的莊重。

“臣,有負王爺重望,一行一千人馬全部中計被俘,長子巴達馬拒不受降,於上郡引劍自刎……”賀遂須卜言辭沉重,喪子之痛讓原本叱吒風雲的右將軍忽然顯得蒼老無力。兩鬢竟在一夜之間突生了許多霜發,麵色灰暗中氤氳著無限潦倒苦楚,讓整個虎背熊腰的身形凸顯老態龍鍾之感。右賢王帳內落針可聞、鴉雀無聲,竟無一人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