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排在麒王府的眼線,有了新任務:向我彙報關於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我知道了,麒王對她究竟有多寵,她又是怎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怪不得,蘭穎兒在她跟前會一直自取其辱。
她不僅德藝雙馨,而且有勇有謀,循著一丁點的蛛絲馬跡,發現了菩提教在長安的養蠱之地,簡直駭人聽聞。麒王不得不離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圍剿菩提教的各個據點,救出一批又一批的受害百姓,源源不斷地送至京城,交由她救治。
聽人稟報說她每天不顧自己身子,廢寢忘食,簡直拚了性命一般,我隱約有些心疼,特意跑去軍營看她,討好她,竟然在她的跟前變得手足無措,慌亂了手腳,一次又一次說出幼稚的話,做出幼稚的舉動來。
她反倒一直都冷冷清清,在心裏拒我千裏,就連奉承一句軟話都不屑於。我偏生就是喜歡,像她那般容貌的女子我滿長安比比皆是,但是那樣清雅脫俗的風情與氣度,天下間獨一無二。我覺得她的一顰一笑,都可以令大地回暖,冰雪消融,百花黯然失色。
我想,隻要她說一句“願意”,我可能會不惜做一個令人唾罵的惡人,橫刀奪愛,將她接進宮裏,金屋藏嬌,三月不早朝,烽火戲諸侯。可惜隻是流水落花。
風雲突變,她應該是遭人嫉恨,所以被陷害,以殺人罪,入了大理寺,並且傻傻地將所有罪責承擔下來。這次母後下定決心,趁著麒王不在,給她定下罪名,萬劫不複。
她在性命攸關之時,急中生智,夜半闖入宮門向我求救。
身邊的郭公公一反常態,焦急地向我稟報關於她的消息,對於在宮裏摸爬滾打數十載的他來說,這行徑的確可疑。我當時卻毫無察覺,隻心急如焚地冒雨闖進普寧宮,怒氣衝衝地頂撞怪責母後,將凍僵的她緊緊摟進懷裏,小心翼翼,如獲至寶。那時我就好像擁有了全世界,比指點江山,執掌天下更滿足。
可惜我的身子卻不爭氣,淋雨以後舊病來勢洶洶,昏迷中我能感覺到她璀璨流轉的眸子,在關切地看我,滑膩柔軟的手像羽毛一樣拂過我的額頭。
我發誓,那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我縱然麻了整個身子,也躺著紋絲不動,裝作昏迷不醒,就希望,時間能夠如我一樣靜止。
她終是不得不走了,太後命人給我的寢殿裏燃了安神香,令我昏昏欲睡,趁機對她下了毒手。
我突然才發現,我這皇帝做得太窩囊,竟然保不住自己喜歡的人,一任她受人欺負。
當初父皇臨終之時,說我過於重情寡斷,這點上遠不及母後一介婦道人家。所以我敬畏母後,對於母後一再插手朝政,以往從未有過分歧,也並未覺得不妥,隻覺得理所應當。
久而久之,縱容了蘭丞相在朝中門生眾多,皆以母後馬首是瞻,我撼動不得。
我第一次生了除掉蘭丞相,獨立決策專政的念頭,再也不要別人對我指手畫腳,哪怕母後,也不行。
所幸她三番兩次有驚無險。隻是,我與她之間的距離,漸行漸遠。
麒王帶傷將她從墨罕林墨笙手中救回京城以後,我猶自不死心,想彌補,所以在蘇青青和蘭穎兒的封妃大典上,我最後一次赤 裸裸地問她,我要以萬裏江山為聘,求娶為後,她毫不猶豫地婉拒了,想都不想,答得太幹脆。
我有些心灰意冷,心裏怨,為什麼我才是長安的王,他顧涼辭卻得天獨厚,不僅擁有長安子民愛戴,還這樣幸運地遇到了她,先我一步。如今,她之於我而言,已是可望而不可及。
所以,我放手了,負氣冷下心腸,一再地利用她,讓她為了麒王,為了我的江山子民,赴湯蹈火,出生入死,經受殘忍而非人的折磨。
悔之晚矣。
我狠狠地懲罰自己,用最嚴厲的手段暗中折磨自己,可能,真的像是麒王所說的那樣,我天生就是一個矛盾的人,想做父皇希望的鋼鐵不入的王,卻生了柔軟如水的心。
當母後所說的真相,給了我最致命的一擊,並且以死相逼,要我勢必除去麒王的時候,我這種矛盾不得不經受最嚴峻的考驗,一夜又一夜,將心撕扯得鮮血淋漓。
我背道而馳,一錯再錯,與原本的初衷漸行漸遠。
最終,
母後逝了,
她與麒王走了。
看我時的那一臉漠然,
令我覺得,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唯一留下的念想,就隻有一串碧綠瑩潤的腳鈴,被我偷偷珍藏起來,帶著一屢歲月塵封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