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了。”前麵那膚色黝黑,身材精瘦的男子用一種打量怪物的眼光來瞧著公孫意,“這位公子,你是從那裏來的吧?”抬頭望了望天,他繼續道:“人間的人誰不知發生過什麼事,除非你是從天上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才走多久啊,怎麼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但見後麵那膚色青白的年輕人已經不耐煩,公孫齊隻好讓開路。
“脂玉,你可知人間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奴婢也不知。”她跟在他身後,他走走停停,她隻好也隨時緊跟他的步伐。離開時,主子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可將人間發生的事告訴給公孫先生,以免他聽後承受不了。她隻不過是護送公孫先生回家的奴婢而已,自然不敢多話。
走了一會兒,前麵的人突然停下步子,脂玉及時駐足,險些撞上公孫齊的後背。
“這裏,是蕊園啊……是嗎?”
脂玉聽他自言自語著,便跟著他一塊兒緊盯著眼前這座宅邸的橫匾,上書“蕊園”二字的確沒錯。
“公孫先生,看來你已經到家了,奴婢也該走了。”
“別……再等等,我覺得這裏,很像,卻又不像。”他神情凝重,那兩個大字是出自他手沒錯啊,可是為何,他竟覺得這宅子衰敗得有些異常呢?幾天時間而已,一座宅院怎麼可能變成這樣?到底是不是?他完全無法確定。
門口清掃的家丁和丫鬟不斷地朝他瞧去,大概有一刻鍾,他們就看到大路中央這年輕英俊的公子盯著這院門看,連眼睛都不眨。
“公子,我們瞧你看了好久,不知公子在瞧什麼?”家丁丫鬟湊上來,跟他並排站著,也順著公孫齊的目光看過去,卻是看不出什麼玄機。
公孫齊木然地開口:“這裏是蕊園沒錯吧?”
“是啊。”
他心猛地一跳,是蕊園,是他的家,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陌生感多過熟悉感呢?
“你們的女主人可是沐之藍?”他眼裏閃著光彩,緊抓著握著掃帚的家丁,“快告訴我,是不是?”
被他這莫名其妙舉動嚇到的家丁慌慌張張地抽身,“沒錯,是,是,我們夫人是叫這個名字。”
“那你們的家主,可是公孫齊?”
“誒,好像是吧……公子你別抓著我,我們雖在這蕊園做了五年工,卻從來沒見過家主,聽人說,我們家老爺已經死了十多年了,而且夫人還不準任何人提起老爺,公子,你要是來找老爺的,還是不要抱希望了,找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除非是下地府。”
家丁被他反複無常的表情嚇得急忙拖住丫鬟奔進府裏去。
死了?十多年了?他死了啊?
“脂玉,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了嗎?他說我死了十多年了,我明明才離家幾天而已,沒理由的,是不是我聽錯了?”公孫齊按住她的肩晃動不止,他剛才是親耳聽到的,這麼說,他現在,是魂魄回歸故土,與家人最後一刻的團聚?
不,他不能死,他還有妻子兒女,還有徒兒們,他們怎麼能離得開他?
一縷幽魂歸故土,轉眼人間已數年。
他忽感身子輕飄飄的,也不知道是氣息漸漸消散,還是聽到剛才那家丁的一番話,他跨上石階,走到門前,手指觸碰到剝蝕的獸環,冰涼的觸感讓他從頭到腳都困在寒涼之中。
“朱砂,我讓你辦的事你都辦好了吧?”
公孫齊一頓,腳跟像是被黏住,無論如何都邁不動一步,這聲音,讓他很想哭,他才離開她多久啊,卻在他們的眼中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一個嬌憨的女聲響起:“奴婢都按照夫人的囑咐,給少爺和少夫人做了兩身冬衣。”
“嗯,你再準備一些食物,藥材,我一塊兒帶過去。”
“四小姐最近兩天就要回來,何不讓四小姐捎過去呢?”
“說的也是,我離開了,言兒又要鬧……是誰在那兒?”沐之藍越過朱砂,往門口瞧去,隻看了一眼,她的心遽然間痛縮,朝朱砂招了招手,道:“走吧,去廚房看看湯煨好了沒?”
“藍藍。”
她思緒凝注,轉過臉去,沒有再往門口看一眼,那混賬,真的是他?她不信,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要問個究竟。
朱砂見她神情古怪,又扭頭往後麵看了一眼,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很識趣地退了下去。
他沒變,還像是十二年前那樣年輕又俊秀,身上的那件衣服,是她親手做的,他穿著就舍不得脫下來。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皮膚粗糙,長滿細紋,這些年,她滿腹辛酸,在不斷追逐希望又不斷失望的路上,擔驚受怕地度過了多年,風吹雨打,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開朗美麗的小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