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娘,你瘦了。”嶽茗衝一件件地褪下外袍,內衫,綢褲,解下縛在胸口的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條,跨進木桶裏。
海藤香替她把鬆散的長發挽在頭頂,手執水瓢舀了一瓢水澆在她的肩上,“衝兒才瘦了,這些日子過的不好吧?你的毒如何了?”
“這些日子總算有些眉目,上次回來拿解藥,太匆忙來不及和你打聲招呼,現在看見你,我真是安心不少。”嶽茗衝輕歎道:“我這毒,隻怕是解不了了。”
海藤香不再說什麼,瞧見她有些凸出的肩胛骨,目光中滿含憐惜,“衝兒比先前更瘦了,瞧瞧你的臉,有人打你了嗎?”
“怎麼會?我你還不了解嗎?我不打別人就夠好了,是我自己撞傷的。”
想來就覺得好笑,那傻女人也真是用力太猛,不懂情愛,也隻能粗魯而霸道的手段。可是她自己呢?不是也同禇昭沅一般嗎?情愛於她,根本就是天下間最奢侈的事。
嶽茗衝呆坐著,任由熱水從頭頂澆過,被溫熱環抱,腹部的抽痛似乎還減輕了一些。每次葵水來之前,她都如臨大敵,身為女人自有女人的弱點,再強悍的女人都無法和天抗衡,這每個月都要折騰得她生不如死的葵水便是她的天。曾以為隻要換上男裝,舉止像男人,久而久之就能同男人無異。後來中毒,她還學會了拚酒,賭博,狠狠糟蹋自己的身體,因為覺得自己活不長了,破罐子破摔,那時候的自己簡直視自己的性命如草芥,哪像現在,為了活下去,千方百計去周旋,籌謀。
總歸是女人,甚至她憎恨自己的性別,憎恨自己的軀體。
那雙蒼老的手像刀刃一般遊向她的肩,瘦瘦小小的她不斷向床角縮去,她看見令他恐懼的臉,聞到令她惡心的氣息,她反抗,叫喊……
“滾開!”猛地從魔障中衝出來,發覺自己竟漸漸地陷進水裏,海藤香正在床邊替她整理衣物,聞聲趕來,連忙把她從漸涼的水裏拉出來。
裹上厚厚的毯子,又替她擦幹頭發,“衝兒,過去的事就別想了,越是在意過去,你活得越痛苦。”
上床後,海藤香拉過凳子坐在床邊,見她雙眼有隱隱仇恨,拉著她緊繃的手低聲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大爺極盡討好掌門,隻怕七星堂的將來,會落入他手。”
嶽茗衝冷哼一聲,“那個王八蛋,盡管讓他討好去罷。”眸中閃過陰狠,她微揚嘴角,掛上一絲邪笑。葉大,當初發號施令毒打她的人,想盡一切方法把她踩在腳底下的人,他愛去討好誰就討好吧,愛當掌門就去當吧,她一點也不在乎,他要是能整死她,那也算他有本事,隻可惜,那人天生的愚鈍,做事不得其法,除了手段狠辣些,她還真找不出他有什麼可取之處。
“大爺為人素來心狠手辣,你可得當心些,他一向憎惡你,可別惹惱了他。”海藤香眉頭緊鎖,對於嶽茗衝的頭腦,她一點也不用擔心,可是她現在中毒,就算是武藝高強也被毒性給拖得隻剩下一半功力。那葉大的狠辣,她也是見識過的,她真怕若是哪天他起了歹心,嶽茗衝必死無疑。
嶽茗衝猜出海藤香的心思,輕拍她的手勸慰道:“海娘你擔心我,我心裏很明白,我若是那麼容易就被他整死了,那我隻能自認我運氣不好了。”
兩人長談到二更天,她還一點睡意都沒有,海藤香心疼她的身子,讓她早些休息,離開時,還細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屋子裏黑黢黢一片,她竟然有些不習慣,腦子裏無端地蹦出公孫意的影子來。他黑綢般的長發披散,穿著貼身綢衫在屋裏走來走去,挺拔誘人身姿一度讓她小鹿亂撞,她學識少,能想到的詞隻有一個:秀色可餐。他打地鋪半夜受不了凍又爬上床,夜裏睡熟後還主動抱住她,那時候,她的心簡直都忘記了跳動。
耳根子微微發熱,胸口也砰砰砰地跳個不停,她翻個身,公孫意的容貌越發清晰揮之不去,扮男人還真是好,輕薄美男,也光明正大理所當然。
一整晚,她都在想,自己對公孫意到底是何種感覺,她不適應他在眾人麵前的親昵舉止,卻又很懷念他對她的無微不至的關心,該不會,他真當她是自己的男寵了吧?若真是那樣,那可真是慘了,他是喜歡男人的呀,可她並不是真正的男人啊,越想越苦惱,越想卻越想他。
一大早,還不等海藤香來叫她,她已經起床,收拾好被褥,穿上她最愛喜歡的衣服——公孫意送的。她格外珍視它,連吃早餐時都特意放慢速度細嚼慢咽,生怕狼吞虎咽會弄髒了心愛的袍子。
吃完飯正要去北苑,迎麵瞧見一個身形高大,膚色微黑的男人,“大哥!”嶽茗衝驚喜地叫道,快步上前,俯身拱手,“多日不見,大哥更顯得英姿勃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