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了縮身子,挪了挪,更靠近那裏一點,透過不嚴實的縫隙,我看見我的長官,此刻低著頭,看不到麵容,穿著一身破舊點點汙跡的軍裝,脖子上也纏著帶血汙的繃帶,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多日未清洗,他的右手上拿著軍帽,放鬆式的垂落在兩腿間,另一隻手撐著頭,若有所思。
陳德勝得不到他的回應,又叫了一聲“榮哥兒?”
下一秒,我看見我的長官慢慢抬起了頭,去看問他話的陝西漢子,關於我長官的容貌,這一點,先前我是根本沒有注意到的,我作為一個男人,也覺得他沒什麼不同,非要說不同的話,大概是麵容的氣質裏,掩藏著令人驚豔的色彩。不過我個人覺得的不同,是他的眼睛,榮長官的眼睛,長的很好。說不上來的形容,就是多看一會,似乎能沉到那墨色當中去。
想起這個,我忽然想到,當時我推開了他,他盯著我,而後問了我姓甚名誰,又問了我那人,我記得先頭他表情淡淡,唯獨當我告訴他,我是東北錦州人的時候,他的眼睛裏似乎染上了別的什麼,那是我看不懂的色彩,幾秒間,就已經散去了,他恢複了往日的沉默,一言不發從我身邊走過。
接著就是很快地,我成為了他的副官,連我自己都懷疑是不是聽錯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跟著他寸步不離了。
參軍以來,我是跟過幾個長官的,因著我讀過書,所以常常給長官寫文稿報告,或者幹些私人的事情,完全是個保姆一般。不過跟我現在這任長官相比,他們與他完全不太相同,自從我上任開始,他從來沒對我有什麼吩咐和要求,大部分時間裏,我的長官,尤為沉默,沉默的時間特別的多,他每一次說話,都是下決策的時候,我聽當中幾個與他相熟的人說過,他出身黃埔,是實打實的軍官來的,而且他家裏似乎特別有勢力,生意做的很大,家族遍布蘇杭南京,不過因戰事,如今都撤離到了香港。還有一個較為重要的事情,是我親耳聽到的,就是我的團長在我成為他的副官那天,直接告訴了我,他家三代單傳,就他自己。我隻知道我當時懵懂的點點頭,並不曉得其中的含義,我隻知道,在戰場上有很多兵,家裏都是單傳一個,與我的長官並無不同,可是我的團長告訴我,他家就他一個,無論何時我都要護住他,為他賣命。
為著這事,我的夥計都在勸我,說著“人與人的命不同,長官的命,更值錢。”
我雖是一麵點著頭,另一麵,心裏卻忍不住的嘀咕。
還沒有開始了解長官的喜好,我就被告知要為這個我並不熟悉的人賣命,乃至舍命。
坦白講,我是有些不服氣,人的命都隻有一條,無論貴賤的區別。後來某天,似乎他看出了什麼,趁著夜色,我跟著他去巡邏的時候,他淡淡的說道“人與人都是平等,你無需為我賣命,保住自己才能看到結果。”
我一臉懵懂的點頭,卻不知道他說的結果,是指這場戰事結束,還是別的什麼,我雖然讀過幾年的書,可是他的話,好幾次還是讓我抓不到點上,我不懂他的意思,好似他也在對牛彈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