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行嘿嘿一笑,漫不經心地說,杜部長,你太過獎了,我隻是做好自己的本份罷了。
杜子浩由衷地說,要是每個人都象你這樣,認認真真地做好自己的本份,很多事情就沒有那麼麻煩嘍。
沒有料到組織部長會有這樣的感慨,任天行由衷地說,真是想不到,杜部長原來是個性情中人。
杜子浩嗬嗬一笑,說,在別人看來,恐怕是有些書呆子氣吧。
任天行從袋中拿出煙,遞了一支給杜子浩。杜子浩愣了一下,還是接過來,由他幫自己點上。於是,兩個大男人盤腿坐在古樹下抽著煙。遠遠看去,兩個紅點在夜幕中一閃一閃。
任天行深深地吸了一口,問道,聽說杜部長是學中文出身,知其不可而為之,這句話肯定讀過吧。
該句出自《論語·憲問》: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但是,杜子浩不明白他為何無緣無故提起這句話,豎起耳朵想聽聽其中有何高見。
任天行淡淡地說,我本是學農出身的,平時倒也喜歡讀一些古典經章。以前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很奇怪。心想,好比天上的月亮,明明知道摘不來,你還要去摘,那不是迂腐之人就肯定是個傻子。
杜子浩頗有同感,禁不住地大笑。
任天行繼續說,二十多年來,經曆了許多事之後,如今才稍稍有所體會。從儒家的角度而言,這其實是一種大無畏的精神理念,也是一種信仰和追求。當然,我們並不是什麼大人物,也當不了英雄,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所謂於細微處見精神,身邊的小事還是可以做到的,我現在就是這麼想的。
看上去非常敦厚的一個人,居然有如此豐富的思想內涵,讓杜子浩頓時刮目相看,一時竟無言相對。
任天行又淡淡地笑了笑,說,胡言亂語幾句,讓杜部長見笑了。
杜子浩這才回過神來,深有感觸地說,任主席,想不到你能想得這麼深刻。
任天行謙和地說,其實,這都是一些很簡單的道理。可能你們這樣的領導平日工作太忙,沒有花心思去細想而已。讀書的時候,經常聽到一句話,學而優則仕。不過,上麵還有一句,恐怕有些人已經忘記,或者並不知道。
杜子浩情不自禁地吟道,優而仕則學。兩人雙目對視,禁不住哈哈大笑。
麵前這位漢子,讓杜子浩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是他對待工作的態度,還是他思考問題的深度和淵博的學識。杜子浩想了想,或者幾者兼而有之。
不經意間,任天行也講到縣裏一些事情。而且,他居然也知道自己與倪誌峰之間的發生的一些事情。
不過,任天行並沒有就事展開來講,依舊借物而論,態度顯得比較超然。他指著不遠方一處積水潭說,莊子有句話,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如今,恐怕難得有人達到這種境界。不過,我天天呆在這鄉村,胡思亂想之中,倒是有一些感觸。實際上,真正能做到心境寧靜坦誠確實不易,倒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樣的心態,我看未嚐不可以做到。
儒家典籍杜子浩讀得倒是不少,老莊之學則一直有種心理上的排斥,覺得太過消極。直到近幾年,受蔣玉輝的影響,他專心細細研讀過幾本。但象任天行這般,把近乎對立的兩者結合起來思考,杜子浩卻從未嚐試過。或許,象他這樣的年紀,受曆事的局限,一時之間無法象任天行這種年紀的人有如此深刻的體會。然而,這些看似不經意的言辭,卻給了杜子浩不少啟示。
當天晚上,兩人聊了很久,直到村支書出來叫喚才起身回屋。杜子浩似乎覺得意猶未盡,一再邀請任天行回到縣城後再敘聊一番。兩人準備進門之時,任天行最後說了一句話,令杜子浩更加唏噓不已。
杜部長,邱鬆成是我的學長,也是我二十多來最好的朋友。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但杜子浩分明從中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