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出水頭打開,無數的熱水不停地注入進來。
溫熱的水沉浸著他越發冰涼的身體,身上的米色針織衫被血色染成詭異的紅色。
然後,再溫熱的水都不能給他帶來暖意。他覺得流失著體溫的身體越來越冰冷……
其實,他的心早就是冷的,僵的,硬的。
連帶那件米色針織衫,也因為貝可人的絕掅而失去了溫暖。他把它穿在身上,仿佛那不是毛衣,而是縛人的鐵鏈。
這鐵鏈是他給自己綁上的,還扣了一層又一層的鎖。
隻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脫。
“可人,”皇甫流風垂眸,聲音變得微弱,“如果有一天,你記起我了……一定也要記起,我們的約定。”
“……”
“牧場那裏,有一棵千年的大榕樹,我死了,就埋在那裏……”
“……”
“那棵樹很大,很好辨認和尋找,離牧場又近。”
“……”
“牧場的房子是以你的名義買的……當然,我不介意你和皇甫流澈一起搬過去住。”皇甫流風的意識越來越渙散,他努力凝聚著意識,把最後想要說的話說完,“我隻有一個要求……你要幸福。你們每天散步的時候,順便經過那棵大榕樹,看看我。”
“……”
“好不好?”
為什麼她一直不回應呢?
她就算隻是“嗯”一句,讓他聽聽她的聲音,讓他安心。
那個牧場,當時購置了,就是準備在他死了之後,貝可人能在那裏無憂無慮地安享晚年。沒想到,他大難不死,可是卻突生變節。
如果他是在那個時候死去,至少是帶著她的愛死去的。
現在,卻是冷冰冰空洞洞的。
她連這麼小的願望也不能答應他嗎——
在她的眼裏,他到底是什麼?
哈……
他勾了勾唇角,想要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可是嘴角卻無力地下挎著。
心中,忽然湧起滿滿的仇恨。那濃得化不開的仇恨占取了他愛她的空間。
他有多愛她,忽然之間,就有多恨她!
恨她的忘記,恨她對他的無掅,恨她的變心,恨她……
上了別的男人的床,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還跟別的男人結婚了。
他為什麼要愛得這麼累?
她根本就……不屑他的愛啊!
溫熱的水像是一副寂靜的棺木,將他的身體包裹著,漸漸沉入黑暗之中。他的手指漸漸變得無力,可是他用盡全力握住了話筒。
是在等她回應,等她說一句“我聽到了”。
死一般的寂靜在電話機裏蔓延,皇甫流風的眼睛慢慢微磕,意識慢慢流逝,猛地又仿佛是清醒。
很靜地對電話筒喊:“貝可人。”
貝可人的聲音終於出現了:“嗯……”
她聽到了啊,原來她一直都在電話機旁的。
可她還是不理他?甚至連最後一麵的請求都不答應。
皇甫流風的心中又是一陣苦味,淡淡地說:“我走了……我馬上就離開…”
喀,電話突然脫離手心,沉浸到血水裏。
嘴角掛著僵硬寂靜的笑。
皇甫流風臉色蒼白,思緒徹底渙散,飛往另一個沒有束縛沒有痛苦沒有思念的世界裏去。
是夜。
皇甫流澈口幹舌燥,胸口裏仿佛有火堆在點燃。
他從迷蒙中清醒,看到他自己在大床上……燈光亮堂著,透過打開的門,他看到貝可人的身影背對著他站在客廳的電話機前。
他掙紮著坐起來,正要喚她,卻看到她正在擦淚的動作。
心中一沉,他克製著頭部一陣緊接過一陣的炸痛,走過去。
貝可人緊緊地僵硬地握著話筒,全身都在劇烈抽-動。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喉嚨仿佛被哽住了一般,以至於皇甫流風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她張嘴了幾次,卻發不出聲音。
她不是太明白皇甫流風話裏的意思,隻是隱隱的,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皇甫流風話裏的意思,像是在同她告別,像是他要去另一個遙遠的地方,再也不會跟她見麵了。
也好,皇甫流澈和皇甫流風她隻能選一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