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2)

二樓上, 吉安沿著過道走到盡頭, 停下敲門道:“老譚, 是我。”

老譚自裏麵道:“領主請進。”

吉安聽他這樣稱呼自己,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她不確定老譚隻是隨口一說, 還是恰好知道些什麼?吉安警惕時,動作跟著慢了下來。

餘吉塬快步走過來問:“怎麼了?”

吉安搖搖頭,推門進去。

客棧的房間簡陋而狹小,六七步的長寬,一桌一凳一鋪火炕,東側的牆上有扇木窗。老譚坐在炕上,正麵對著吉安,昨晚的清洗讓他擺脫了惡劣的氣味, 樣貌卻依然可怖。

吉安和餘吉塬走進房中,沒等她開口,老譚已經深深俯下腰背, 趴在床上行了個大禮。

吉安意外之餘, 發現老譚麵前擺著一塊拇指大小的令牌, 黑金的質地,上刻一個‘守’字, 邊角已被磨得十分圓潤。

連餘吉塬也知道, 那是四守的令符。

吉安定睛道:“這個是從哪兒來的?”

老譚仍俯身不起,顫顫道:“卑職譚世通, 十五年前奉東王命:留在第戎三皇子身側為內應,隸屬西脈堂下。”

吉安微怔, 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你在三皇子彰喏府中待了十年,卻在當年的梅河一戰後徹底消失了。西脈堂上奏你叛敵,東王殿下對此深為失望。”

老譚背脊聳動,似在抑製著抽噎。吉安道:“四守的門規從未變過。你本可以不告訴我的,念你覺悟,自行了斷吧。”

一旁對此毫無準備的餘吉塬,自是非常驚訝。他不理解老譚的動機,既然要求生,為什麼又在發現吉安他們的身份後,選擇求死?

吉安轉身出門,餘吉塬看著老譚,有些期望他會再說出什麼。老譚沒有讓他失望,終於抬起薄薄的身軀道:“領主,譚司通當年有負東王期望,令大祟損折良兵良將,本該以身獻職卻苟活至今,是因為不甘心。”

吉安停住道:“你不甘心什麼?”

老譚抬頭道:“梅河一戰前夕,我發現彰喏和汪汝寬將軍的部下有暗中往來。大戰當夜,我試圖越過封鎖報信,卻不知情急之下,已泄露了身份。”

“我被第戎兵士抓回營地,砍斷腳筋,剜去髕骨後扔進了荒地。數日後,被路過的流民發現,竟撿回一條性命。從他們口中,我才知道梅河一戰的慘烈:數萬大祟將士的血,把梅河邊的土地染成了黑色,戾氣無法消散的戰場,猶如人間地獄。”

“我知道我該死,可我不想死得毫無用處。彰喏和賣國的奸人在笑,冤魂們在哭……”

吉安麵色凝重道:“你既不甘,為何要躲在盆地洞裏?”

老譚道:“我隨流民來到西口鎮時,西脈堂的同門都已後撤。無人願意帶我過山,我每日撐著手四處遊走,好不容易尋到溶洞入口,卻被尤四囚在了盆地洞裏。”

吉安想了想道:“你是昔日東王殿下的部下,該怎麼處置要由他決定。你先住在這裏,事後再隨我們回平京。”

內奸之事於老譚,是活著的責任所在。他見吉安對此反應平淡,急問道:“這件事東王殿下已經知道了麼?”

吉安道:“是。除了彰喏和汪將軍帳下人有來往,你還知道什麼?”

老譚道:“小小幕僚何來這樣的膽量?他的背後另有人在。”

吉安道:“有什麼憑據?”

老譚道:“大戰前,彰喏與平京頻有書信往來。有個叫錯榮的第戎商人,是彰喏的心腹,他常駐在平京,極有可能為此事牽線搭橋。”

餘吉塬也道:“你既然在彰喏身邊待了那麼久,應該對他有些額外的了解吧?”

老譚道:“彰喏身高九尺,彪悍冷酷。據傳他年少時,就曾活活吊死府中的奴隸,隻為看舌頭究竟能伸多長?似乎還有些怪異的癖好。”

餘吉塬感慨道:“這種人也能為王?”

老譚道:“蠻邦所崇,惟勇而已。”

吉安道:“我們今日就會離開,客棧掌櫃阿許會照顧你。”

老譚道:“領主是為了彰喏而來嗎?卑職心裏的話都已說完,從此死而無憾。如果能有分毫用處,請領主圓我報效的心願。”

吉安無法說出什麼,點頭道:“就這樣吧。”餘吉塬隨她一同出去,掩上了門。

他們在樓上待了很久,樓下的諸位雖緘口不問,心裏卻都是好奇的。吉安沒有宣告老譚的秘密,隻交代阿許仔細關照他。

吉安回來了,阿許回到之前的話題。

數月前來第戎的四守門人,已經打通了關節,安排吉安一行於新年時入三皇子府表演。阿許已經準備好了雜戲班子所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