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吉塬從靠著的岩壁上直起身體, 摘下牆上的火把, 慢慢往聲音的來處走去。
走了約十步後, 洞的右側出現了一個往內凹進的石窟,黑峻峻地沒有光亮。越近時, 他聞到了屎尿混雜的臭味。
火把的光亮驅逐著暗影。走到石窟邊時,餘吉塬終於看清裏麵的一側角落裏,斜靠著一個人。或許隻能稱作為半個人。
這個沒有雙腿,看不出年紀容貌的人,用可怕的嗓音問道:“你是什麼人?”
餘吉塬停在原處道:“路過的人。”
那人嘎嘎笑道:“盆地洞是隨便路過的地方嗎?聽著外麵那麼清淨,我就知道不對了。你把尤四他們怎麼了?”
餘吉塬道:“我們在此借住一晚,明日就走。”
那人道:“我並不在意尤四的死活,你們的事我也沒有興趣。”
餘吉塬道:“那就不打擾了。”他轉身要走時, 又想起來問道:“你,可知除了穿過峽穀,還有沒有別的途徑越過岷山?”
那人道:“你們要去第戎?”
餘吉塬道:“正是。”
那人冷冷道:“你們在三九寒冬時急著要去第戎, 說話行事藏頭縮尾, 定不是什麼正派人!速速走開, 休要在此攪纏。”
餘吉塬聞言啞然失笑。這位住在洞窟裏的山匪,竟嫌棄別人不夠正派, 明明是他招呼自己前來, 卻又振振有詞地斥責他攪纏。
餘吉塬擎著火把,轉身就走。這時, 他聽到了吉安的喊聲:“阿塬!”
餘吉塬快步趕回去,見吉安站在他煮藥的地方, 凝目看著他來的方向。他微笑著上前,把火把掛回牆上,柔聲道:“晚上胃口好些麼?”
吉安如實告訴他:“吃了一塊饃片。”餘吉塬聽了高興不起來,從懷裏掏出油紙包著的鹵牛肉,向她麵前送了送道:“想不想吃這個?”
吉安聞到大料和茴香的氣味,馬上往一旁避了避,皺著眉搖頭。餘吉塬看著香噴噴的牛肉,重又包好收進了懷裏,憂心道:“阿笙,如果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一定要告訴我。”
吉安沒有想吃的東西,受不了一點點複雜的氣味。就是他熬的湯藥,也是吐了幾次以後才勉強接受的。
她同樣憂心地看著他道:“阿塬,再這樣下去,寶寶會怎麼樣?”餘吉塬安撫道:“不會怎麼樣,他們現在隻是兩顆小豆子。我是擔心你會吃不消。”
聽說沒有大礙,吉安就放心了。堅忍對她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轉而問道:“你剛才去哪裏了?”
餘吉塬往身後看了看道:“那邊有個怪老頭子,說話顛三倒四。問他知不知道過山的路,也不肯說。”
吉安道:“我去看看。”她說著便去了。餘吉塬俯身滅了爐火,摘下火把,趕過去為她照路。
他們到了石窟前,那人出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吉安道:“打擾了,我們因急於要越過岷山,所以想問問尊下:是否知道附近有其他路徑?”
那人一口回絕道:“沒有!”
餘吉塬道:“阿笙,他久困在這裏,應是不知外麵的情況。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吉安但見石窟內屎尿滿地,既無被衾也無燈盞,也不知這人是如何活下來的?想了想道:“盆地洞裏的山匪不會回來了,尊下留在這裏凶多吉少。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帶你出去。”
那人靠在岩壁上,幾乎和石頭融為一體。並無答話。
吉安見狀也不再多言,和餘吉塬踩著碎石,轉身離開了。走出四五步後,卻聽那人喊道:“你真的肯幫我?”聲音不複之前的尖酸冷漠。
吉安回轉身,隔空道:“是的。”
回到藥爐邊,餘吉塬把藥汁倒在小罐的蓋子裏,吉安屏著氣一口喝下去,默默忍著翻湧的感覺。
餘吉塬替她順著背,稍後倒了藥渣,收好東西便回篝火邊去了。肖俊他們在洞內收集到不少毛皮棉衾,鋪就好後,大家都和衣睡下了。
晨曦悄然來臨,令人沮喪的是,外麵居然下起了漫天大雪。
寒風夾帶著雪花,在山洞裏呼嘯而過,嗚咽有聲。吉安抱著雙臂站在洞口處,平靜的外表下是滿滿的心急如焚。
不一時,餘吉塬帶著滿身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來了。他停在吉安麵前,嗬出白色的霧氣道:“到處都叫雪蓋住了,連方向都辨不清。”
吉安苦笑道:“如果張道長真的能招來飛龍,帶我們過山去就好了。”
恰好張廣陵正走到她身後,慚愧地笑笑道:“姑娘,洞窟裏的那個人,喊著說要見你。”
吉安道:“你去告訴他不要急,我既答應過他就一定會做到。”張廣陵應下去了。吉安和餘吉塬站在原處,期待青紅他們能帶回好消息。
不一時,張廣陵又回來了,正色道:“姑娘,那人說有事要和你談。”
吉安和餘吉塬對視了一眼,隨即跟著張廣陵一同進去了。石窟裏點著火把,那人正在吃吉安他們送去的幹糧,發出很響亮的咂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