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吉塬道:“南浦島上的育賓樹已經絕跡。這是我從韓雙仁手裏拿回來的, 過了這些年, 毒性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吉安道:“給常駟鳴用這個?”
餘吉塬道:“雖然毒性大減, 也夠讓他渾身不舒坦,好好折騰一陣子。我們去漠北的事他一清二楚, 雖然李德會仔細遮掩,我還是擔心常駟鳴會查出:父親和你爹已經離開了漠北。”
吉安道:“也好。用法有什麼講究嗎?”
餘吉塬道:“很簡單,讓人找機會在他的衣襟或帕子上,隨手沾幾滴即可。”
吉安道:“好。不過這件事,要問問東王的意思再作安排。”她說完後,去房裏換了出門的衣裳。
餘吉塬見了問:“是去看晚香麼?”
吉安點點頭,打開蕘貴妃賞的那匣子首飾,從裏麵挑了幾件富麗華貴的裝好, 道:“已經過去三天了,不知道她好些沒有?我阿兄什麼都不知道,我總覺得虧欠了她。”
餘吉塬道:“晚香是個明白人, 拿得起放得下, 從她當日獨個來平京就能看得出。她想要無憂的新生活, 就算華嚴接受了她的過去,納她為妾, 這種卑微隱忍的日子也不會是她想要的。”
吉安輕歎道:“我不喜歡這些冷冰冰的道理, 偏偏又總是它們最有道理,讓人無計可施。我走了。”
他瞧著她出門, 帶著候在外麵的青彩,過了白梅樹遠去。也歎了口氣。
吉安來到錦布坊後院裏, 走過木橋時,看見有一個男人站在樓外的台階下麵。那人穿著銀灰回紋綿袍的身影有幾分清俊,頭戴著四方儒巾,整潔大方。
吉安腳步越近,男人回過身來,忙行了個禮,原來是徐永洲。也許是裝束的改變,吉安覺得他跟換了個人似的,一身文氣。
徐永洲麵色焦慮,連笑容也延展不開。
吉安走近道:“徐掌櫃有事麼?”
徐永洲道:“杜老板一連幾日沒有露麵,我昨夜聽見後院裏的琵琶聲如泣如訴,整夜不絕。心中十分擔心,故而過來看看。”
吉安道:“徐掌櫃有心了。”
她看過去時,因發現他頭上的儒巾有些濕乎乎的,似是被清晨的霧氣打濕了,便問:“徐掌櫃在這裏站了很久麼?”
徐永洲愣了愣,有些尷尬道:“杜老板對在下向來非常照顧,口中食,身上衣皆為她所賜。君子感恩當湧泉相報,她鬱鬱不歡,在下亦感到手足無措。”
吉安相信他真的無措,以至口出真言而不自知。這意外讓吉安多了些說不清的情緒,隨口道:“徐掌櫃有功名在身?”
徐永洲道:“慚愧,區區不第秀才。”
吉安好奇道:“既然先生是寒窗苦讀的學問人,怎麼會入商賈行當,做起了掌櫃?”
徐永洲道:“在下家貧,苦讀數載,屢考不中。二十歲上娶妻,內人又不幸重病而亡。為了償還醫病欠下的債務,在下做起了教戲的師傅,兼寫戲本子。偶然入了德銘後,才又做了管事的差事。”
吉安道:“先生有無子女?”
徐永洲一頓,道:“孑然一身。”
吉安道:“杜老板這幾日是有些煩心事,先生的關懷我會代為轉告。”
徐永洲這時才覺得自己有些越矩,不安道:“在下一時關心情切,多有唐突,請沈老板見諒。”
吉安道:“杜老板會無事的,眼下鋪子裏煩你多照應。”
徐永洲應諾後,速速回錦布坊裏去了。
吉安走上台階,去見晚香前,叫青彩先去問問仆婢院裏近來的情況。青彩去後,她自上樓,守在晚香門外的丫頭見了,忙行禮道:“小姐回來了。姑娘她整夜沒睡,剛剛才歇下呢。”
吉安道沒事,推門進去。屋中酒氣濃烈,圓桌上的殘燭未滅,照出一室淩亂。
隨著飛快地,嗒嗒嗒的腳步聲,從內室暗處躥出來一條小影子,乃是金磚跑了過來,親昵地繞著吉安腳邊轉來轉去。
吉安由它蹭了又蹭,關上門走進內室。晚香和衣躺在她最喜歡的雕花滴水床上,暗暗地看不清楚麵容,揉著腦袋道:“安安,你來了。”
吉安走過去,在床邊坐下道:“覺得好些了麼?”
晚香道:“像是夢醒了。”
吉安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晚香翻身爬起來道:“又不是你負了我,這麼揪心幹什麼?就是言公子……也是我貪心了,還打算瞞著他一輩子。”
吉安道:“我聽徐永洲說,你昨天晚上彈了一夜琵琶?”
晚香默了默,有氣無力道:“琵琶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可惜你阿兄都沒聽過。彈夠了,心裏也暢快了。”
吉安道:“不難過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