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吉塬問是什麼？吉安答：“七夕的時候, 餘方海送了一盒香粉香露給我。”
“你認為那裏麵也有毒？”餘吉塬驚覺。
吉安道：“那個時候, 你不再去竺香苑, 錢生被抓，隻有我和你朝夕相處。為了穩妥, 餘九成很可能會這樣做。”
為了弄清楚這一點，他們回到西院後，立刻讓木圓把那盒東西找了出來。
隨後在正房的廳裏，吉安將香粉香露，香膏在桌上擺成了一排。榆錢隻看一眼，就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上回他以身嚐試，喝下樹汁後連著七天沒有合眼。毒效過去後人也耗盡了精氣，又萎靡了七天才勉強恢複正常, 榆錢因此瘦了一大圈，童子臉變成了削刀臉。他算是體會到了少爺這兩年來受的苦楚。
榆錢不適合再試，剩下的還有王全。王全隻好豁出去, 走過去將那排小盒子小瓶子挨個聞過。
結果和榆錢上次不同。王全等到近三個時辰後才開始發作, 兩眼發光嘴裏喊熱。聽說後來在灶間的水缸邊上待了一晚。
就這樣, 餘九成從買毒到藏毒，再下毒的惡事就此暴露無遺, 再也由不得他們機關算盡耍把戲。
月末時, 府衙升廳審理餘九成一案。
那日韓雙仁坐在當堂，一派威儀謹廉。兩邊插著鹿角令旗, 僚軍森列整齊，手中雲板敲得山響。另有軍牢拿著大棍站在案下階前。
韓雙仁依例放了告牌出去, 衙衛將麵無懼色的餘九成解進來跪在堂下，證人魯四隨後，而餘吉塬坐在木輪椅上與他們隔著三步的距離。其餘人等俱在旁聽。
韓雙仁看過呈狀開始審案。他與餘九成一問一答，好不順利流暢，對於魯四隻是泛泛問過。餘九成果然隻招了賬冊造假，和貪汙銀兩的罪行，對下毒的事矢口否認。
韓雙仁見他不肯招，令衙衛拿了拶指的刑具過來，將餘九成的十根手指夾在套子裏，用力拶了一陣子。直拶得餘九成嗷嗷叫得呼天搶地，也算是行了一場苦肉計。
當堂用過了刑，餘九成當然還是不會招。最後，韓雙仁便根據賬冊實勘，判餘九成退回貪汙銀兩計七千四百九十二兩，另罰銀三百兩。杖刑五十。魯四夾私入境，徒刑兩年，罰作苦役去築塘運灰。
待畫了押。韓雙仁那邊驚木一敲，階下軍牢立刻向前，扯了餘九成，攤去衣服用繩索綁起，轉起大棍，招呼著就開始打。
木頭打在活肉上，悶悶地響。餘九成叫得更慘，他初上堂時那種漫不在意的樣子，已經被拶套和大棍改造成了魂飛魄散的慘狀。
這場麵，堂上的公差衙衛們早已見怪不怪，吉安和餘吉塬他們也不會心軟。隻有餘方海禁不住老淚縱橫。
五十板後，餘九成的屁股成了紅紅白白的裂瓤西瓜。幸虧那軍牢們也收了好處，隻撿著他臀上肉多的點位打，不至於傷筋動骨。
這一場審訊完畢，韓雙仁朗聲道：“若無異議，兩廂退堂。”無言良久的餘吉塬終於提出了異議，將餘九成下毒的罪證拿了出來，詳說原委。
韓雙仁這一個措手不及。他卻處驚不變，令手下將證物呈上，借口要令仵作驗毒比對，擬擇日再審。
那邊餘方海已準備好了軟布的抬床，要使人擔餘九成回去。卻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衙衛將兒子拖下去。
眼看著對方的謀算落空，雖然很歡喜，出了府衙後吉安他們也顧不上慶賀，仍要趕回鋪子裏去。
自從伍虛翁去了川南，藥店裏更加忙碌，新招了幾個學徒，由洪亮帶著。而後堂製藥的事，多是餘吉塬口授，吉安和阿嫻在忙。
到了馬車邊上，榆錢和吉安把餘吉塬扶上車靠好。正要走，卻見陳景黎從台階上下來，沒有表情的臉，對上吉安時微微一笑。
“大黎哥……”吉安快步迎過去。陳景黎先去車邊和餘吉塬打了招呼，才回來對吉安說：“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吉安笑笑道：“好啊。”前些天去陳家時，她想向他道謝，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兩人往另一邊走了一段路。陳景黎想必已經了解過堂審的情況，沒有再多問。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道：“餘公子，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吉安目光一沉，輕聲道：“都是為了去毒。殺敵一百自損八千，凡事都有代價。”
陳景黎帶著關切問：“還能痊愈嗎？”
“我覺得會，”吉安笑笑說：“阿塬一直在想辦法，怎麼調養補救受損的經絡。我正要開始替他施針呢。”
她語氣親密，說起施針，顯得很有信心。陳景黎道：“我記得你說過，等餘家的事情了結，就會離開。”
吉安一怔，垂了眼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