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麵鋪子裏的夥計們, 還要替換著吃飯。等餘吉塬喝完那盞茶後, 吉安便開始動手收撿茶盤。
她卻看見, 隔著兩根廊柱的斜對麵，穿著櫻色襦裙的阿嫻, 避禍般地跑了進來，靠在牆邊猶自驚魂未定。從遮麵的紗巾下麵，透出微紅的臉色。
餘吉塬跟著吉安看過去。因從未見過妹妹這副樣子，揚聲笑道：“阿嫻你慌什麼？有瘌呱呱跳到你腳背上了麼？”
阿嫻抬眼時一愣，才知道剛才自己的樣子都叫他們看見了。她臉又更紅，低頭捏著指尖不說話。忽而飛起眼神看看吉安。
吉安不似餘吉塬粗枝大葉，還當妹妹是個孩子。她心裏隱約覺得什麼，又不肯定, 於是起身過去，和阿嫻兩個並肩朝後門處走。
餘吉塬見自己被獨個扔下了，搖頭笑笑, 叫榆錢過來收了東西, 送他進屋。
吉安和阿嫻, 穿過回廊下了台階，往後門的甬道處走。吉安瞧她心裏如敲小鼓未定, 有意笑著問：“究竟是什麼？把我們阿嫻嚇得慌了神？”
阿嫻光是不好意思, 雖不說話，也不像生氣。吉安低頭看著她道：“難道真被你阿兄說中了, 在鋪子裏踩到了一隻瘌呱呱？”
“嫂嫂……”阿嫻有些羞惱。也許是在心裏，把攪擾她的東西, 和癩蛤^蟆想到了一起，忍不住笑出來。
這一笑，她的心便鬆開了。嗓子又綿又軟地對吉安哼道：“嫂嫂，我不想到鋪子裏去了……”
“怎麼了？”吉安立時正經了起來，側目問：“有人欺負你麼？在哪裏？”
阿嫻嘟著嘴說：“嫂嫂，外麵有個浮浪的男子，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昨天他在門外，半下午來回走了幾十趟。今天也是，早上進鋪子裏來了好幾回，買些零碎的東西，呆呆的，連找回的銀子都不拿。”
吉安回想了一番，今天早上她都在後堂，昨天跑前跑後也沒在意。她卻不高興了。餘氏讓阿嫻來店裏，最怕的就是這種事。沒想到還真有這種人。
她撫了撫阿嫻的肩道：“在自己家鋪子裏，還怕了他不成？你先去你阿兄那裏坐一會，我出去看看。”
阿嫻點頭，跟著她往前走。聰慧地提醒道：“嫂嫂，那人穿著月白的長衫，係著黛藍的腰帶。容貌和阿兄相似，隻比他矮些。”
吉安記在心裏。上了台階快步走到前麵，一掀門簾就進了鋪子。
鋪子裏藥氣苦澀，櫃上有三兩個客人在等著拿藥。五個夥計裏的三個去後頭吃飯，剩下兩個沒得閑。
吉安定睛看了一圈，並沒有月白色的公子。恰好這天阿江去莊子裏收賬，吉安於是走到空著的賬台後麵，找了隻高凳坐下，一門心思地等起浮浪公子來。
直等到那三個夥計吃完了飯回來，這兩個又去了，那人仍未出現。吉安見洪亮閑著，叫了他過來問：“早上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白衣裳的公子，在店裏來來回回？”
洪亮正是之前偷撿了藥材的小夥計，餘方海那時使壞，叫大家都別來，隻有他沒聽，仍留在了延春堂。
隻聽洪亮道：“可不是？我正想告訴少姨奶奶聽呢！那人雖長得一表人才，卻不像好人。門裏門外地，隻盯在小姐身上看，眼裏要冒出花來。”
兩人正在賬台後竊竊私語，忽見門口一亮，正是一道月白身影跨步邁進來。洪亮忙道：“就是他沒錯！”
吉安看了皺眉，這不還是高家三公子嗎？
高慕延也看見了吉安，目光閃爍地，上前行了個禮。吉安起身還禮。一旁的洪亮見他們原來相識，快快地退下了。
當著夥計的麵說話多有不便，後堂有阿嫻在，也不好請他進去。吉安走出櫃台，示意高慕延和她出去相談。
兩人前後來到街麵上，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吉安問：“我聽高夫人說，三公子平日都在長山書院裏苦讀？”
高慕延稱是。也不扭捏作態，坦白解釋道：“少姨奶奶前次讓我不要在府外觀望，在下也再未去過。適逢書院旬假，我路過延春堂時偶然看見餘小姐也在，於是……”
說到這裏，高慕延突然發現，很難為自己的殷切找到理由。當即停了下來，無辜又無奈地看著吉安。
麵對這一幕，吉安已經猜出了他的心思。高慕延雖舉止唐突，也沒有做出越矩之事。可是照這個情形來看，他似乎有些情難自禁。
高餘兩家曾經交好，更有十幾年的生意往來。念及於此，吉安慎重問道：“三公子，你是不是心慕阿嫻？”
高慕延耳根一紅，點了點頭。
思慕，是他回到書院後才明白過來的。眼對著書本，書頁上浮現出她在夕泊渡遊舫上的一顰一笑，一滴淚。閉上眼，腦海裏是小樓明燈，伊人照影在闌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