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景佑五年六月某日(西曆1038年),東京城的朱雀街。
一少年身穿白色交領長袍,枕著手臂靠在太師椅上,雙腿交疊,架在臨街的窗台上,悠悠地晃蕩著。他麵如敷粉,俊眼修眉,一頭青絲攏在腦後,綰成一把馬尾。少年複姓南宮,名尾瑜,字蓮界,正自望著星空出神。驀地,從雲團背後竄出一顆慧星狀的光球,徑朝地麵墜來,白光搖搖直射人眼。
“流星?怎麼感覺不太對頭!——難道是妖怪?呃,反正有結界罩著,管它呢!”南宮漠然看著,眼見其迫至半空,將整座東京城照如白晝,才頓感不妙。
他一個打挺,起身躍窗而出,攀住簷角的一根橫檁,一蕩,翩然上了屋頂。舉目望去,光球直貫而下,已經到了皇宮正上方。他忖度道:“為什麼它能突破城池上空的結界?而結界卻毫無反應?”為了一探究竟,他決定向光球所淩的皇宮進發。他上身微傾,腳下一蹬,已自躥出數百尺遠。隻見飄渺一白影穿行於屋脊之間,屋盡登樹,樹盡上牆,左右騰挪,踏風而行,輕捷如飛鳥,奄忽之間已到了內城一處官邸,再往前就是皇宮的闕樓了。
他踏足官邸的涼亭之上時,腳底“卟”地一聲仿佛有氣泡破滅的跡響——“什麼東西?該不會是結界吧?!”他心裏嘀咕道。
高峻的皇城上,禁衛軍隊袍甲鮮明、劍戟森森,然而他們對此異象卻全無覺察。而在城門四角上下懸浮著四團橢圓形的金光。每團金光裏站著一個身著全副明光金甲的神將,他們正仰著脖子望著從天而降的光球發懵。為首神將發現了南宮蓮界,疾忙伸手向他一照,道:“南宮閣下,此乃我等守護之地,立入禁止!”南宮蓮界仰身刹步,奈何來得勢急,腳底下硬是繃出數塊殘瓦,恰擊中說話那位神將的麵門。
“對不起,慣性哈。”南宮蓮界假意遜謝,用手刮刮鼻子,心裏懶洋洋道:“這裏是大宋東京,可不是扶桑東京。‘立入禁止’?!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麼!”
神將垂下眼簾,凝視著從指縫間滲溢出來的鼻血,喃喃道:“絕對是故意的!什麼慣性能讓瓦礫飛出上千步遠?!”
南宮蓮界用靈犀傳音之法問神將們道:“各位,可知是何物?”
神將俱搔首無言。
“這樣啊。”南宮蓮界對著光球注目沉吟。
——“老衲也納悶。”
南宮蓮界循身低頭一覷,一顆光頭,籠著一圈蒙茸的微光,置於他的腋下——來者正是猿馬寺的方丈,法號空色。其身高不滿五尺,膚色黧黑,虯卷的濃眉下壓著一雙三白眼,一個蒜頭鼻,鼻下一張獅口。
南宮蓮界睨著他道:“你居然也能看到這奇光?”
空色道:“好歹老衲也是得道之人——你不覺得這陣仗和一個月前挺相似的嗎?”
“是有那麼幾分。但是,我現在最強烈的感受是:跟你一起站在屋頂,對著這麼大一顆‘流星’,覺得異常的惡心!”
‘流星’的光芒照徹大地,留下兩人並立寂然的剪影…….
時間回溯到一個月前。
東京汴梁。黃昏之際,紅日西墜,霞光四射。城外的江麵上,千帆競航。城內各主幹道之上,車馬相屬。幹道兩側,歌樓酒肆,鱗次櫛比。漸漸到了掌燈時節,須臾之間,萬家燈火次第張起,糝在夜色中,燦若群星。然而,街衢上兀自一派熙來攘往、熱鬧非凡的景像。
約摸到了戌時四刻(晚上八時左右)天空中濃雲從四方滾滾聚合而來,霎時間風雷大作,暴雨傾盆而下。“卡嚓”一個崩雷破開雲層,徑向東京城撲來。在離城百餘丈的高空,猛地一頓,激起數道電光,旋即折向南熏門的郊外。市人為巨響所震,仰首觀天,俱各驚惶。但懸著心稍待片刻,見並未有什麼駭人之事發生,便哄然散去,複又沉浸於燈紅酒綠之中。
而此時,在距南熏門近百丈遠之外的小樹林裏,憑空出現一個直徑三丈多的大坑,坑內黑煙升起,苒苒飄散。四個罩著鬥篷的人影從迷漫的林霧中仗劍挺身出來,當中一人傲岸立定,凝視著東京城,冷靜道:“不愧是號稱最強的‘金剛結界’。”說著,右手五指一撚,攥緊了拳頭。
“主公!”深坑裏一顆馬首探出,它後蹄一蹬,巍然躍出地麵,竟是一隻二、三丈高的怪獸,它俯首道,“屬下聞到了,有兩股不同的氣息在逼近,請主公暫且回避。”
“依計行事,切莫橫生枝節!”為首一人說罷,便和另三位後退一步,融入黑暗之中。
朱雀門兩側城牆各突起五具武將的浮雕。武將們先是從牆壁上掙出胳膊,然後含胸卯勁,“錚錚”然拔出身體。下到地上,各自整飭行頭與隊列。右側為首的一副金製明光甲,手拄一枝金槍。餘下四名屬下都是銀製明光甲,使用丈八銀槍,個個身姿挺拔,豐神俊朗,此乃天庭敕派的護城神兵,隸屬財神趙公明。左側一隊,一式的黑色長袍,隻在胸、肘處覆以金甲,使用丈八秦戈。除為首的鳩嘴狐麵以外,餘下的也俱是眉清目秀的小後生。是為妖族所派的護城兵丁,歸妖界的靖東王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