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已沒有先前那麼長了。時間在漸漸流逝。義軍在廣德州停留了數日。每停留一日,不渝就多一日的焦慮。但軍隊需要休整,糧草供給也出現了困難。不渝請尹民興前往徽州與金聲交涉江天一退軍的事。一麵使吳應萁回寧國府催趕糧草並多購置創傷膏藥。
澤世與周吉、恒之將餘下的七千多名兵士重新整編,分為三營:不渝領中營,恒之副之;澤世主左營,周吉主右營。朱盛濃陣亡,尹民興去了徽州,兵士全部被接收。不渝還表彰了在前麵戰鬥中表現英勇的旗手楊沛等兵士。楊沛被提為營長,率領新編組的親衛營。顧名思義,親衛營其實是不渝的護衛營。不渝是不想設立的,但恒之與周吉等人都以為他是一軍統帥,卻不會武藝,還是有必要組建的。不渝也就不再拒絕了。
這天日暮時分,不渝與澤世等議事,不渝說道:“即使糧草不來,明日我們也要進軍了。再拖下去,錯失了最好的時機,就白流了這許多兵士的血。”其他人尚未說話,外麵有士兵通報說:“總領,各位將軍,外麵來了江陰縣的使者。”“快請進來。”不渝聽了精神一震,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江陰來的使者隻有一個人。年約三十,古銅的臉色,雜亂的胡須,穿著一身絲袍,既像普通老百姓,又似有錢的商人。不渝與他施了禮,澤世他們也與他見過。不渝請他坐下,吩咐人上了清茶。“從江陰過來,一定累了。先歇一歇。”
來使點一點頭,說道:“不知貴部義軍何時出動呢?東取廣德州難道隻是為了自保,而沒有更大的誌向嗎?”
這使者說話十分尖銳,一點也不婉轉。不渝並不介意,但很著急,形勢擺在這,來不得半點懈怠與私心。不渝誠懇地說道:“先生,不是我們不肯出軍。幾天前,我們與劉良佐部清軍進行了一場惡戰,終是將他逐出了廣德。本來我們也要乘勝進軍常州府的,隻是遇上了一些困難,所以耽擱了幾日。我們幾個人剛才還在商議,不論怎樣,明天一定出兵。”
使者聽了不渝這話,忽然站起身,跪倒於地上,眼角流出兩行淚來,“各位領袖,並非使者無禮。隻是如今形勢太過危急,使者心中如有火燎,江陰城中的百姓盼望援軍如久旱冀盼甘霖。江陰存亡,隻是旦夕之間啊!”
不渝見狀,眼淚也有些把持不住,急忙將他扶起,說道:“先生快起來。天下抗清俱是一家人,縱先生不來,難道我們能無動於衷嗎?先生,請將江陰內外的情形詳細說與我們聽。”
使者收了清淚,深沉地說道:“使者其實也是皖南人。我是徽州商人,姓程名璧。在江陰寄居。江陰雖然隻是常州府一個普通縣城,但蘇南抗清,始自於江陰。那還是六月底,原先的知縣掛印而逃,滿清派來了一個叫做方亨的人來做知縣。這狗賊要闔城百姓三日內剃發易服。城中鄉紳耆老都去求他,說‘我們願意尊奉新朝,依例繳納稅款,隻是不要剃發’,狗賊卻說絕對不行。閏六月初一日,有位叫做許貢的諸生懸太祖皇帝畫像於明倫堂,發動百姓驅逐滿清狗官。上萬百姓響應,將那方亨抓起來關於囚室內。還有幾個假韃子,平時裝模作樣冒充滿狗,作威作福,到此時哭著說自己是漢人,被百姓一頓拳腳打死了。百姓推江陰典史陳明遇為首領,將四門關閉,宣布大明中興。附近府縣紛紛響應,多則萬人,少則千人,驅逐清官,豎起大明旗幟。這樣的情形,與皖南應無多少區別的。”
幾人聽的很仔細,幾乎都入神了。周吉讚道:“好啊!果然是熱血男兒!好啊!”不渝頻頻點頭,說道:“我們皖南也是這樣的。聽說多鐸已調大軍圍攻江陰,清軍的重點還是蘇南。”
程璧繼續說道:“初五日,清常州知府宗平率郡兵來攻打江陰,被我們打得大敗而逃。後麵幾天,義軍與清軍連連接戰,勝多敗少。清遣提督李本深,巡撫土國寶等人攻城,也被我們擊敗。但其他各處義軍卻遭到了殘酷的屠殺。很多村落隻有白骨,沒有人煙。如今還在據守的一個江陰,一個嘉定。嘉定隻怕這幾天就支持不住了。現在圍攻江陰的滿清主將是孔有德……”
“是他?”不渝打斷了程璧的話。
“是。你們知道他?”程璧問。“不僅知道,而且打過仗。黃得功大帥就是被他和兩個漢奸害死的。他現在卻又跑江陰去了,手上沾滿了漢人的鮮血。”不渝在心裏不覺對孔有德一頓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