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勇士的鮮血(1 / 3)

巍峨的嶗山腳下,蜿蜒走著一支穿著各色衣裝的隊伍,這支隊伍大約有三百來人,刺刀閃閃。隊伍的前麵,朱七高舉一麵火紅的旗幟,大踏步地走,旗幟上用黃色絲線繡著一個鐮刀加斧頭的圖案。衛澄海麵色凝重,不時瞥一眼左邊山路上的一支身穿土灰色軍裝的隊伍。那隻隊伍大約有一百來人,前麵也打著一麵旗幟,上麵有青天白日圖案。威風凜凜的唐明清騎在一匹黑色的馬上,衝衛澄海拱了拱手:“衛兄,咱們又走到一起來啦!”衛澄海回拱了一下手,笑容狂放。

腳下的石頭路在濃濃的綠蔭中、在山穀的懷抱裏漸漸遠去,太陽已經完全升上了東天。

前方的農舍在叢林間閃出,間雜著雞鳴犬吠,為這寂靜的山野憑添了幾分煙火氣息。

兩支隊伍很快便彙合在了一起。

唐明清下馬,將韁繩丟給身邊的一個人,衝衛澄海矜持地一笑:“衛兄,這恐怕是咱們最後的一次合作了。”

衛澄海歪了一下頭:“是啊,小鬼子快要完蛋了,咱們也就快要分手了。”

唐明清嗯了一聲,話鋒一轉:“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但願以後能夠跟我共事嗎?”

衛澄海輕描淡寫地問:“是嗎?當時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但願如此,”唐明清笑得有些放肆,“我說對了是吧?咱們倆還真的走到一起來了,隻不過是咱們的主義不一樣,你有你的主義,我有我的主義。”衛澄海張了張嘴:“為民族求解放的都是好主義,你說呢?”唐明清噎了一下,微微一笑:“那是那是。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想多說,咱們各自心裏都有一本帳。”衛澄海不說話了,抓過朱七擎著的旗,呼啦呼啦地搖。唐明清閃到一邊,冷冷地瞅著他:“嗬,衛兄心裏的話都在這一舉一動上了……對了,那批古董的事情我得謝謝你,沒有當初你那麼一下子,沒準兒我還真就發這一輩子懵呢。”衛澄海將旗子丟給朱七,擰一把嘴唇笑了:“當初你是個漢奸。”

“唐兄,我聽說你的這支隊伍劃歸了國民革命軍?”見唐明清的臉在發紅,衛澄海換了個話題。

“是啊,國民革命軍第三混成旅,下個月就要開拔。”唐明清訕然一笑。

“是不是青保大隊不要你們?”衛澄海故意激他。

“我們劃歸第三旅也是李先良將軍的意思。”

“原來李先良是個將軍?”衛澄海茫然問道。

“我不是十分清楚,大家都這麼叫。青保大隊現在叫保安師了,將來日本人投降了,他們接管青島,這是上峰的意思。”

“李先良的隊伍接管青島?”衛澄海有些吃驚。

唐明清笑笑,把臉轉向了遠山:“中國現行的合法政府是國民政府,國民黨接管青島,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咱們還是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你我隻不過是抗戰中的一個小卒是不是?”衛澄海捏著下巴笑了:“是啊,我的弟兄都是窮哥們兒,不是滕先生要拉他們去找大部隊,我還真想讓他們全都回家種地呢。”唐明清跟著幹笑了兩聲:“八路軍也收編了你們?”衛澄海淡然一笑:“這支隊伍本來就是幫窮人打天下的。”唐明清搖搖手不說話了。牽馬的那個人將韁繩遞給他,唐明清跨上馬,一溜煙地趕到了前麵。穿土灰色軍裝的隊伍呼啦一下跟了上去。衛澄海大聲喊:“唐兄,你們去霞溝,我們在東麵埋伏!”

翻過一座土山,一個山村出現在眼前。山村的東邊橫臥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一輛馬車經過,車後拖起一溜塵煙。

衛澄海倒退著走到滕風華的身邊,一指下麵的那條小路:“鬼子應該從這條路上經過。”

滕風華瞄了瞄已經穿過土路的唐明清的隊伍,點了點頭:“很好。幹掉這股鬼子,回山很容易。”

衛澄海揮手示意朱七帶著隊伍往路後麵的一條狹長的山穀走,衝滕風華笑了笑:“朱七打完了仗想回家。”

滕風華皺了一下眉頭:“動員士兵提高思想認識的工作需要做深,做透啊。”

衛澄海笑道:“要不你再去動員他一下?”

滕風華瞅著朱七的背影搖頭:“我了解過他,典型的小農意識,這樣的人是塊榆木疙瘩,隨他去吧。”

“你說得很對,”衛澄海仰起頭笑了,“老婆孩子三分地,外加這每天的三飽一倒,你就是給他個皇帝座位他也不換!”笑完,把腦袋湊近滕風華,小聲問,“咱們的大部隊已經快要開過來了吧?”“八路軍南海軍分區已經往這邊集結了,估計夏天一過,就要到了,”滕風華說,“咱們這支隊伍要配合南海軍分區作好跟日寇做最後一戰的準備。”衛澄海問:“大部隊往這邊靠近,國民黨的部隊不會等閑視之吧?”滕風華說:“咱們的部隊走的是北路,他們鞭長莫及。據可靠消息,日本政府已經惶惶不可終日了,估計很快就要投降,到時候關於接收的問題會有一些棘手的事情啊。”衛澄海笑道:“那就搶。”

“隨時聽候指示吧。”滕風華一顛步躍上一塊石頭,手搭涼棚往下一看,“這真是個打伏擊戰的好地方啊。”

“四月份青保大隊就是在這裏消滅了鬼子黑須聯隊,殺了八十多個鬼子,還俘虜了五個呢。”

“青保大隊是咱們嶗山地區抗日的主力,”滕風華一挺胸,“咱們的隊伍也屬於中堅力量!”

“這都是在黨的領導之下,”衛澄海拍拍滕風華的肩膀,笑道,“尤其是政委你的正確決策。”

滕風華謙虛地笑了笑:“不能這樣說,集體的力量是無窮的。”

衛澄海縱身跳下石頭,疾步趕到朱七的前麵,將旗子三兩下卷起來,回頭揮了一下手:“弟兄們,全體進山溝!”

隊伍一下子分散開來,呼啦呼啦鑽進了那條寸草不生的山溝。

這條溝的東邊是一麵溝崖,陡峭的崖壁讓這條溝顯得深不可測。

溝崖的背麵就是鬱鬱蔥蔥的嶗山,此刻的嶗山籠罩在一片雲霧當中,猶如一幅水墨畫。

衛澄海扛著一箱手榴彈,咣地丟在朱七趴著的地方,舒一口氣,仰麵躺下了。

兩個人默默地抽了一陣煙,山下麵就傳來了一陣汽車的嗡嗡聲。衛澄海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丟了煙頭,左右掃兩眼,兩隻手使勁地往下壓。剛剛探出來的一片腦袋齊刷刷地伏下了。路南邊的盡頭,隨著一陣蒼蠅般的嗡嗡聲,騰起一大片黃煙一樣的塵土。幾輛烏龜一般小的卡車忽忽悠悠地駛了過來,卡車上,一個一個鋼盔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烏龜越來越大,周圍的塵土也越來越大起來,遮天蔽日。塵土的後麵,一隊一隊的鬼子兵,蝗蟲似的往前方湧,不時有被擠到路邊溝裏的鬼子兵怪叫著被別的鬼子兵拉上來。十幾輛卡車已經駛到了正麵的路上,後麵的鬼子兵還是看不到盡頭。衛澄海的眼睛瞪得血紅:“全來了……好啊。” 朱七焦急地歪了一下頭:“該開火了吧?”

衛澄海咬著牙搖了搖頭:“不急,讓他們再走遠一些,給唐明清留著點兒。”

滕風華貓著腰過來了:“老衛,開始吧?”

衛澄海一推他:“你帶一連的兄弟去南邊截住後麵,”猛地一閉眼,“我數三聲,大家集中火力,先打前麵的車!”

滕風華招呼一聲:“一連跟我來!”提著一把勃郎寧手槍,貼著溝底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