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鋤奸(1 / 3)

天氣越來越熱了,朱七的心情也越來越沉悶,桂芬的影子像是長在了他的心裏麵。

鬼子“掃蕩”過那一次就消停了,他們似乎明白,嶗山不“幺西”,那裏駐著一群真正的中國人,那裏有他們的噩夢。

山上清淨了,朱七更加思念桂芬了,他再一次辭別了衛澄海。

朱七先是去了豐慶鎮,在鎮上找到了龍虎會的一個外線兄弟。

朱七告訴他,自己要去煙台,路上有鬼子的關卡,有沒有自己的人可以從海上送他過去?

那個兄弟寫了一個紙條給他,讓他去找螯山衛一個打魚的兄弟,那兄弟有辦法送他出去。

從豐慶鎮出來,朱七沿著去朱家營的土路走了一陣,抬頭看了看天,夕陽西下,雲彩正在變黃。

眼前是一片枯黃的蘆葦,一些灰色的野鴨貼著蘆葦葉緩慢地飛。

朱七將槍從腰上抽出來,蹲下身子綁在裹腿裏,跺兩下腳,邁步進了毛毛糙糙的葦子叢。

鑽出葦子,朱七剛看見劉家村南頭的那條小河,迎頭就碰上了一個人。

三叔?!朱七吃了一驚,不好,這是個維持會的人……想要藏到葦子裏已經來不及了,三叔看見了他,嗓門一亮:“呦!巧啊,這不是南莊他七哥嗎?來找劉貴?”朱七抬頭打個哈哈道:“是啊,好幾年沒見著他了,過來看看他。三叔大清早的這是要去哪裏?”三叔的臉紅了一下:“去鎮上。貴兒讓我幫他去鎮上交‘地保稅’。”這個混蛋在幫劉貴做事兒?朱七一怔,看來劉貴是真的發達了,胡亂笑了笑:“那你忙著,我一會兒就回家。”三叔笑得有些尷尬:“聽說他七哥在外麵做大買賣?”朱七知道他是在說胡話,我在外麵幹什麼誰都知道,你跟我裝的什麼糊塗?索性站住了:“三叔還在維持會幹著?”三叔警覺地看著朱七的手,似乎怕他冷不丁掏出槍來:“早不幹了……那什麼,我幹不來那樣的活兒,得罪鄉親。不信你問劉貴去。”

朱七冷冷地看著他:“我回來了,你不會去維持會告發我吧?”

三叔摸著頭皮笑:“鄉裏鄉親的,我哪能幹那事兒?細論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

朱七說:“我可知道抓一個抗日分子皇軍發三十塊大洋呢。”

三叔笑不出來了:“那是老黃曆了……再說,你三叔是那樣的人?現兒今我給劉貴幹著管家,不缺這點兒錢。”

朱七盯著他紅一陣黃一陣的臉看了一會兒,稍微放了一下心:“那就好,你忙著。”

三叔走了幾步,倒頭嚷了一嗓子:“他七哥,我要是再幫鬼子做事兒,天打五雷轟!”

劉貴家的朱紅大門大開著,一個長工模樣的人在往一口大缸裏添水。

朱七咳嗽了一聲。那個長工問:“先生來找哪個?”

朱七說:“劉大戶在家沒?”

劉貴應聲出來,撅著山羊胡子一愣,扯著朱七就進了正門。

在掛著“積善堂”牌匾的堂屋坐定,劉貴撇兩下嘴巴,眼淚嘩地流了出來:“七哥,我娘,我娘她過去了……”

這小子也是個孝子,什麼也不說,先提他娘,朱七拉他坐到旁邊的太師椅上,安慰道:“七十好幾了,是喜喪呢。”

劉貴哼唧兩聲,猛地推了朱七一把:“這些年你去了哪裏?讓我好找。”

朱七沒有回答,笑笑說:“剛才我在村口遇上三叔了,我擔心他去維持會告發我呢。”

“沒啥好擔心的,”劉貴搖著手說,“維持會解散了,小鬼子現在顧不上你了。三叔是個精神人,不可能再幹那樣的事兒了……他知道自己的命要緊。”“他現在當你的管家?”朱七舒口氣,笑著問道。“什麼管家,讓他幫我管管帳罷了,”劉貴紅了臉,“聽你這意思,我當個財主你還不樂意了?先別廢話,你這幾年去了哪裏?”朱七簡單將自己的事情對劉貴說了一遍,最後打個哈哈道:“我是個被人掐了腦袋的蒼蠅,到處亂撞……你行,不出三年,還真混成財主了。”劉貴不接茬兒,盯著朱七的眼睛問:“你在嶗山見過定山沒有?”朱七說,見過了,他沒怎麼著我,就是想殺了孫鐵子。劉貴忿忿地橫了一下脖子:“他還想殺我呢!你沒去嶗山之前他就來找過我,後來他又來了一次,把我娘給嚇成了癱子……那天我跑了。他們來的人可真多啊,全都扛著大槍,還穿著國軍的衣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朱七岔話問。劉貴將剛剛搬到椅子上的腳拿下來,一個蹦躥起三尺高:“上個月!這次他是下了‘死把兒’想要讓我死,在我的炕上丟了好幾顆炸彈呢……臨走留了個紙條,讓我把地全賣了,把錢親自給他送到嶗山去,不然我活不過臘八去。”朱七皺了皺眉頭:“別怕他,早晚我收拾了他,真的。”

“嘁,你會收拾他?現在你跟他是一路人了,都在打鬼子。”

“不一樣。我跟的是共產黨的隊伍,他跟的是國民黨的隊伍,兩道勁呢。”

“可是他碰上你了,為什麼不殺你?你的臉大?”

“你不明白,”朱七笑道,“我有幾個好哥們兒壓製著他,他目前還不敢輕易動我。”

“他早晚會‘插’了你!這我比誰都清楚。當年我鞍前馬後地伺候他,他呢?”

“你不承認你現在混成這樣是沾了人家的光?”朱七撲哧笑了。

“我沾他的光?我還說他沾我的光呢……也不是,我沾誰的光?應該是你和鐵子的吧?你見沒見著鐵子?”

“沒見著。”朱七的胸口堵了一下。

“見著了就讓他到我這裏來一躺,”劉貴將兩隻眼睛支成了螃蟹,“我想過了,既然熊定山想殺我,也想殺鐵子,不如我們倆聯合起來跟他幹!鐵子盡管不是東西,可是他總歸跟我沒有什麼仇恨,他的膽量也比我大,身手也比我強。我想讓他回來幫我……”打嗝似的一卡殼,“對了,剛才三叔都對你說了吧?我聯合幾個村裏的財主成立了一個‘鄉保隊’,我們出錢,正愁沒人操練呢,就讓鐵子來操練他們。”“孫鐵子?去你娘的……”朱七將剛喝進口的一口茶水噴了個滿天飛,“讓孫鐵子操練鄉保隊?你沒發神經吧?他會什麼?他操練你們打家劫舍,偷雞摸狗?那還不如讓……”將後麵的熊定山三個字咽回去,正色道,“你這個鄉保隊沒什麼名號吧?”

劉貴納悶道:“什麼名號?就叫鄉保隊啊,保護各村各寨不受土匪無賴的侵擾。”

朱七說:“我的意思是,你們這個鄉保隊打的是皇協軍的旗號還是國軍的旗號?”

劉貴搖了搖手:“誰的旗號也不打,就是個民團。”

朱七微微一笑:“這就好。我還以為你也想當漢奸呢,”話鋒一轉,“共產黨的解放區離這裏不遠吧?”

劉貴不屑地擺了擺手:“什麼呀!去年還在萊州搞什麼減租減息,今年就沒有動靜了,據說是拉著隊伍上了大後方。前幾天我一個兄弟回來說,連煙台那邊的隊伍都拉走了呢。”朱七吃了一驚:“他們的隊伍不是還在煙台的嗎?”劉貴翻了個白眼:“你不是就在共產黨的隊伍裏幹嗎?連這個都不知道?早走啦,地盤讓給國軍了,國軍把他們剛分給窮人的地又還給了地主們……哦,難怪你不知道,人家是正規軍,你們是些胡子,無非是打著共產黨的旗號罷了……”劉貴在一旁喋喋不休,朱七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心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