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澄海瞪了鄭沂一眼:“不該打聽的別打聽,”壓低聲音道,“陳大脖子也在找桂芬的事情千萬別漏。”
鄭沂說聲“知道”,吐個舌頭,反手關了門。
天在朱七半夢半醒之間亮了,晨曦透過窗紙照進來,霧一般朦朧。衛澄海發現朱七睜開了眼,丟給他一根煙,笑道:“做什麼夢了?”朱七怏怏地點上煙,抽了幾口,歎道:“我總是覺得我有些對不起我六嫂。唉,她的心裏憋屈著呢。剛才我在琢磨這事兒……你說我六哥的‘家什兒’軟得像鼻涕,他怎麼會給我六嫂下上種兒?這事兒有些扯淡呢。”衛澄海皺一下眉頭,接著笑:“你呀……你六嫂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不應該為這事兒難過。怎麼說呢?哈,我也糊塗了。好了,說點正事兒吧。剛才我想,咱們應該這樣,你跟著和尚去濟南,我一個兄弟在那邊接應你們,我帶張雙回青島找煙膏庫裏的那個夥計弄炸藥,很快就去找你們,然後咱們直接去蒙山。”
“大馬褂呢?”朱七說,“這幾天你神秘兮兮的,弄得我也緊張,我連大馬褂都懷疑呢。”
“沒有大馬褂什麼事情,這一點我還是可以肯定的。讓他跟著你們。”
“行。你馬上就走?”
“馬上走。”衛澄海坐起來,三兩下穿上了衣服。跟鄭沂打了一聲招呼,衛澄海拉著張雙出了大門。
吃了早飯,鄭沂把開羊肉館的那個夥計喊到天井裏,叮囑他照顧好老太太,將自己和朱七的槍包進一個包袱裏,再在包袱裏麵掖上幾張煎餅,三個人並肩走到了街上。天陰沉沉的,剛剛冒出頭來的日頭被大朵的烏雲遮掩在後麵,跟傍晚的景象有些相象。朱七抬頭看了看天,拉一把鄭沂道:“我記得你對我說,我四哥死的那天也是陰天,陰天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朱七瞄了一眼不說話,臉色鐵青的鄭沂,心裏莫名地有些忐忑:“但願別出什麼麻煩。”
見鄭沂還是不說話,朱七摸了摸他背在身上的包袱,幹笑道:“繩子帶著了嗎?”
鄭沂翁聲道:“帶著呢,沒有繩子咱們上不去橋。”
第二天傍晌時分,朱七一行人接近了濟南城。鄭沂在路邊攔了一輛進城送貨的馬車,講好腳錢,大家上了馬車。三個人在車上打了一個盹,馬車就進了濟南城。在一條僻靜的胡同口下了馬車,鄭沂站在路邊前後掃了兩眼,衝朱七和大馬褂使個眼色,疾步進了胡同。走到一個四合院的門口,鄭沂站住了,示意朱七和大馬褂等在外麵,自己進了院子。不多一會兒,出來一個穿警備隊衣裳的中年漢子:“二位請進。”朱七警覺地問:“和尚呢?”漢子微微一笑:“在裏麵呢。”看樣子,裏麵沒有什麼異常,朱七拉一把呆望著漢子出神的大馬褂,徑自進了院子。
旁邊的門一開,一臉胡子茬的丁老三站在了門口:“哈哈,又讓我猜對了,我家七兄弟這次又來了。”
朱七愣一下神,一步跨了過去:“三哥,我正找你呢!”
丁老三哈哈大笑:“剛才和尚告訴我了,你去了濰縣是吧?別擔心,桂芬很安全,先進來說話。”
進到門裏,鄭沂從炕沿上跳下來:“小七哥,真巧啊,三哥也是剛剛進門,”一指炕上坐著的一個漢子,“還認識他嗎?宋一民,三哥多年的兄弟,是個共產黨員。”宋一民笑著偎下炕,衝朱七伸出了手:“咱們應該認識吧?兩年前咱哥兒倆在濰縣見過麵的。”朱七想了想,一拍腦門:“哦,認識。你們來這裏幹什麼?”丁老三笑道:“你們來幹什麼,我們就來幹什麼。”見朱七有些茫然,丁老三搖了搖手,“怎麼,這橋隻許你們炸,就不許我們炸了?先別說這個,我先跟你說說桂芬的事兒,省得你擔心……是這樣,桂芬跟著他兄弟去了煙台。”
丁老三說,那次朱七走了以後,桂芬到處找他,蓋文博告訴她,朱七回了即墨。然後把家裏出的事情對她說了一遍,桂芬當場暈了過去,醒來之後非要回家看看不可。大家一齊勸,說她要是回去肯定要出麻煩,鬼子跟瘋了一樣。桂芬不再堅持了,隻是擔心朱七犯了渾脾氣,找鬼子報仇。丁老三說,朱七不可能犯渾,他在外麵闖蕩了這麼多年,應該怎樣報仇自己心裏有數,他回家沒帶著你走,那就是怕你跟著不方便呢,朱七臨走的時候說了,讓你暫時先跟著你兄弟,等他辦完了事兒就回來接你。桂芬就在濰縣住下了,一住就是一年多。後來,濰縣的那個藥鋪被鬼子查封了,鬼子懷疑那裏麵有**分子。去抓人的時候,丁老三他們已經帶著桂芬跑了。他們先是去了籠山,當時八路軍的一個支隊在籠山駐紮著。八路軍撤出籠山以後,丁老三跟宋一民和史青雲他們幾個人接受任務上了嶗山,蓋文博帶著桂芬跟著隊伍去了煙台。
“八路軍現在還在煙台?”朱七的心稍稍寬慰了一下,大喘一口氣,問丁老三。
“煙台地區已經成了八路軍的解放區,桂芬姐弟倆應該還在那裏,那裏的天是晴朗的……”
“我知道了。”朱七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咱們那一帶很快也要解放了,小鬼子已經顧不過來了,”丁老三說,“陳毅的部隊正在攻打即墨縣城外圍。”
“那就好,”朱七的腦子裏忽然泛出朱老大的影象,“那我大哥就放心了,我大侄子在陳毅的隊伍裏當排長。”
“真的?”丁老三瞪了一下眼睛,“這我還真的不知道呢。好,這很好啊。”
“老許,你去外麵‘張’著點兒。”鄭沂衝站在門口傻笑的中年漢子擺了擺頭。
老許一出門,鄭沂皺著眉頭問丁老三:“這個消息是老許提供給你的?”丁老三點點頭:“是啊,你不知道是吧?老許也是我們的人。其實我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衛老大還不知道呢……對了,衛澄海怎麼沒一起來?”鄭沂盯著丁老三,眼睛一眨不眨:“你怎麼知道你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衛老大還不知道?”丁老三咳嗽了一聲:“我怎麼就不知道?衛澄海那邊的消息是我派人提供給他的。”“哈,”鄭沂笑了,“我想起來了,你們都是共產黨!那就沒啥意思了,既然你們要來,還告訴我們幹什麼?你們直接炸了狗日的不就完事兒了?”丁老三正色道:“事情是在不斷的變化當中的。起初我們並沒想來,上級的意思是,讓嶗山遊擊隊執行這個任務,後來出了一點兒小差錯……鬼子得到了情報。所以,為了更好的完成這項任務,我們必須派人來協助你們。”“鬼子得到了情報?”鄭沂的眉頭又鎖了起來,“是誰出賣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