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也懵了,當時的情景風一般撲進腦海。朱七看見,自己趴在左延彪的左邊,衛澄海端著一支歪把子機槍半蹲在左延彪右邊一米多遠的地方向下麵掃射。左延彪子彈壓不進去,跳起來,搬起一塊大石頭就朝下麵砸……對啊,他的確是被橫空飛來的一顆子彈打穿了脖子。如果子彈是從下麵打過來的,怎麼可能橫穿脖子?這顆子彈一定是從對麵打過來的。打大牙?打衛澄海?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打我的啊……會不會是熊定山發現我了,想要打我?朱七叫了起來:“有可能是打我的!”
“誰打你?”衛澄海瞪著噴火的眼睛,問朱七。
“熊定山啊。”
“他的槍法會那麼差?”
“那……要不就是孫鐵子?他知道我在上山之前‘別’了他藏在棺材頭家的八條槍。”
“孫鐵子?”衛澄海抓起的酒瓶子驀地停在了半空,“他當時在什麼位置?”
“誰知道呢。”
“就是,誰知道呢?”鄭沂紅著眼睛盯著衛澄海,“我隻知道大牙死得窩囊。”
“都少說兩句吧,”彭福打岔道,“人已經死了,研究來研究去管個屁用。”
衛澄海不理他,將酒瓶子放下,使勁地掰自己的手腕子:“熊定山在咱們的正對麵,他應該有機會開這一槍,可是依照他的槍法,不應該打不著……孫鐵子在哪個位置?他不可能也在對麵,”一拳砸在地上,“老七,這一槍不可能是衝你來的,如果熊定山真的想要殺你,剛才你和福子碰上他的時候你就沒命了,他會眼看著你走?左大牙跟這些人無冤無仇,他們憑什麼要殺他?他們想殺的一定是我!熊定山?這個混蛋現在跟我像仇人似的。孫鐵子也有可能,他是想在裏麵製造混亂……除了熊定山和孫鐵子,還有誰想置我於死地?難道是唐明清?”
“老大,”大馬褂啃著雞腿湊了過來,“我看你還是不要下山了,說得這麼凶險,這當口你下去幹什麼?”衛澄海打個激靈,說聲“這事兒暫時一放”,瞪著彭福的臉說:“你們炸水電站的時候,是誰弄的炸藥?”彭福說,是大馬褂。衛澄海點了點頭:“什麼樣的炸藥?”大馬褂靠過來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去一個日本人開的煤廠偷的,好象是炸煤窯用的。”衛澄海笑了笑:“你弄的那些炸藥威力不行,這次我要弄好的,軍用的,”轉頭問朱七:“聽說最後炸的那個洋灰筒子是在你們走了很長時間才爆炸的?很神奇啊,誰這麼有把戲?”朱七說:“他叫張雙,也是個共產黨,他說他是後來才上山的。”“哦,是他呀……”衛澄海的眼睛亮了一下,“對,這次喊上他。”“應該喊上他,”彭福說,“他會折騰炸藥呢,最後那個炸藥包被他弄成了定時炸彈。”“那不叫定時炸彈,”大馬褂說,“張雙說,那叫延時裝置,對,他說的。”
外麵的雨停了,房簷上滴滴答答掉雨滴。大馬褂似乎是餓極了,酒也不喝,吭哧吭哧地啃雞腿,樣子像是一條三天沒進食的狗。
衛澄海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搖頭一笑,順手丟給他一塊牛肉:“馬褂,你得幫哥哥最後一把。”
大馬褂粗著脖子將嘴裏的肉咽下去,翻著白眼說:“我就知道你是不會饒了我的。我想好了,去,再當一把好漢。”
衛澄海蹬了他一腳:“我就知道你在山上憋屈,巴不得下山散散心呢。”
大馬褂衝彭福一笑:“福子,你聽聽,有他這麼說話的嗎?”
彭福說:“沒有。他應該說你深明民族大義,為了解放全中國,舍小身取大義……”
衛澄海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趕緊吃喝,完事兒睡覺,明天早點兒動身。”
“我吃飽了,”彭福將兩瓶沒起開的酒連同自己的槍掖到褲腰裏,站起來說,“你不是說要喊上張雙嗎?我把他給你叫過來。”衛澄海說:“跟滕先生打聲招呼,滕先生知道我要去哪裏,讓他給張雙放行。再告訴他給我取點兒錢,讓張雙帶過來。”彭福彎下腰抱了抱朱七:“小七哥,咱哥兒倆又要分開一陣子了,”摸著大馬褂的腦袋走到鄭沂身邊蹲下了:“和尚,好好跟著老大,我知道你的脾氣,別光顧著過癮,要注意自己的命,我等著你囫圇著回來……”嘴巴莫名其妙地一歪,眼淚掉了出來,“咱哥們兒一直跟著巴光龍,以前的事情我記得清楚著呢。你好好的,等你回來咱們還回龍虎會。”鄭沂沒有抬頭,反著手揮了兩下:“走吧走吧,別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我自己的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