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在部隊麵臨重大考驗的關頭,你不僅一個人幹三個人的工作,而且以你卓有成效的工作,保證了部隊的政治穩定和各項工作的正常進行,多次受到上級的表揚。上麵在用人的問題上,不可能一點也不考慮這些情況。我認為,與其由你承擔責任,弄成我倆同歸於盡的結局,倒不如由我承擔全部責任,以增加你的成功係數。”
“你的一片好心我也先領了,等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再答複你吧。”李仁重邊站起來邊接著說:“今天我倆就談到這兒,找個機會咱倆再聊,怎麼樣?”
“我聽你的。”田戈點著頭說。
李仁重與田戈握手告別的時候,眼睛濕潤了,田戈的眼中也含著淚花。
團部小會議室。上午。
軍區“紀檢委”馮處長、刁幹事,坐在正麵牆下的沙發上,每人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個陶瓷茶杯。
季文瑞坐在東麵牆下靠北邊的沙發上,李仁重坐在西麵牆下靠北邊的沙發上,田戈、任宏飛坐在南麵牆下的沙發上,每人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個保溫杯、一個筆記本。
李仁重麵帶微笑看著馮處長說:“馮處長,可以開始了嗎?”
馮處長“嗯”了一聲,板著臉說:“開始。”
“馮處長、刁幹事代表軍區‘紀檢委’,不辭辛苦,來指導我們團的精簡整編工作,調查我們團在精簡整編教育工作中出現的失誤,我代表我們團的班子在座的四位成員,向馮處長、刁幹事表示誠摯的歡迎和感謝!”李仁重停頓了一下,微笑著看著馮處長說:“下麵,請馮處長作指示。”
“剛才,李主任說我和刁幹事來指導你們團的精簡整編工作,這個,啊,我先糾正一下,我們沒有擔負這項任務。這個,啊,軍區首長派我們來,隻有一項任務,就是調查你們團在精簡整編教育工作中出的問題。”
田戈乜斜了馮處長一眼,心想:“連句客氣話都聽不懂,並且是三句不離‘這個,啊’的人,也能在大軍區當處長,真是不可思議!不過,不管來者善與不善,我必須見機行事,按照我的既定原則,主動承擔責任。”
“我現在先直言不諱地告訴你們,軍區首長說了,這個,啊,報紙上發表的那篇宣傳你們團精簡整編教育的文章,是有嚴重問題的。那篇文章,這個,啊,不僅在軍內外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而且幹擾了軍委首長製定精簡整編方案的計劃和設想,軍區首長因此事受到了批評,非常生氣。”馮處長抬手扶了扶眼鏡,厲聲厲色地接著說:
“這個,啊,你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尤其是提供報導素材的人,這個,啊,必須老老實實地,一點也不能隱瞞地說出事情的全部經過!這個,啊,”
“報導的素材是我提供的,尚記者來采訪的時候,主任和副團長到縣政府找縣領導,處理團農場與附近群眾的矛盾糾紛去了,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們調查出報導的情況不真實,或者與事實有出入,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田戈給李仁重使了個眼色,不卑不亢地接著說:
“馮處長,我向你請教一下,我們按照師的部署和要求,想方設法采取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紮紮實實地抓好部隊的精簡整編教育,不僅保證了‘人員、時間、效果’的落實,而且在保證全團幹部戰士在思想上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同時,有效地保證了部隊的穩定,有效地防止和杜絕了各種違反精簡整編紀律的人和事發生,這究竟是成績還是問題?”
馮處長白了田戈一眼,“我們是來調查問題的,不是來給你們寫表揚稿的。這個,啊,你說,誰說你們團要撤消了?!‘形勢好了,紅軍團就不要了嗎’,這話是誰說的?”
“在精簡整編中,每個部隊都麵臨著升、降、並、改的問題,雖然沒有人說我們團要撤消;但是,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人說我們團不撤消。在剛聽到部隊要精簡整編消息的時候,一些幹部、戰士確實發過‘形勢好了,紅軍團就不要了嗎’之類的牢騷。但是,我們通過卓有成效地政治教育和配合活動,不僅使幹部戰士提高了正確對待精簡整編的認識,增強了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自覺性,而且有效地保障了部隊的穩定。我覺得這沒有什麼錯誤。”田戈說完話,掏出一支煙,點燃後,一邊抽煙一邊眯著眼睛看著馮處長。
馮處長一時語塞,臉色白中帶青。
季文瑞叫了句“馮處長”,接著說:“我也向你請教一個問題,你剛才說,報紙上發表的那篇宣傳我們團精簡整編教育的文章,幹擾了軍委首長製定精簡整編方案的計劃和設想,是不是誇張了一些?一篇文章,能有那麼大的作用,能幹擾軍委首長製定精簡整編方案的計劃和設想?”
馮處長皺著眉頭“嗯”了一聲,陰沉著臉說:“你剛才說什麼?”
季文瑞笑嗬嗬地說:“我剛才說,一篇文章,能有那麼大的作用,能幹擾軍委首長製定精簡整編方案的計劃和設想?!”
“這得看是什麼內容的文章!”刁幹事看了馮處長一眼,不緊不慢地接著:“如果僅僅是報導你們團精簡整編教育的文章,當然沒有那麼大的作用。然而,這篇文章裏,介紹了你們團的曆史延承,曾經是朱老總南昌起義部隊中的一個連隊,並跟隨朱老總到了井岡山,在抗戰期間是朱老總的警衛團,參加過著名的‘黃崖洞保衛戰’,等等。因此,文章發表之後,一些老首長紛紛給軍委打電話詢問此事,在無意和無形之中幹擾了軍委首長製定精簡整編方案的計劃和設想。”
季文瑞苦笑著搖了搖頭,“想不到一篇文章竟然有這麼大的作用,真是想不到啊!”
“季副團長,”馮處長皮笑肉不笑地接著說:“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啊,上麵已經決定了,不撤消你們這個團。這個,啊,你們該高興了吧?!”
“不撤消這個有著光榮曆史的部隊,這體現了上級的英明和遠見卓識。我現在身為這個團的副團長,對上麵的這一決定表示衷心地擁護,並且拍手稱快。”季文瑞收起笑容,歎了一口氣:“不過,我在高興的同時,還有點難過,因為這樣一來,我明年轉業的事情,就又成問題啦!”
馮處長、刁幹事不約而同圓瞪著眼睛打量著季文瑞。
季文瑞眯著眼睛,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時,警衛員走到李仁重身邊說:“主任,師裏的方副政委來了,住在招待所三號房間。”
李仁重猶豫了一下,看著馮處長說:“馮處長,師裏的方副政委來了,我和副團長得去看看他,會議暫時開到這兒,怎麼樣?”
馮處長“嗯”了一聲,“好吧。”
田戈率先拿起筆記本站起來,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團首長家屬院:田戈住房。
桌子上有一個日記本、一支鋼筆、一個保溫杯、一盒煙、一個煙灰缸。
煙灰缸裏的煙頭,仍冒著縷縷青煙。
田戈一麵踱步一麵小聲背誦著剛寫的詩:
鐵打營盤流水兵,
來去匆匆似流星。
每送戰友多流淚,
事到己身豈不驚?
昔遇漩渦皆安涉,
今逢轉業能暢行?
曾道英雄多磨難,
乾乾惕厲我多情!
田戈在桌子旁邊停住腳步,轉身向窗外看去。
兩隻麻雀在石榴樹枝上一唱一和叫了幾聲,同時飛了起來。淡藍色的天空,有一片白雲在悠然自得地飄蕩。
田戈觸景生情,注視著白雲在心裏說:“人,如果能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像白雲一樣悠然自得地飄蕩,該有多好啊!”
這時,魏誌強在門前停住腳步,一邊敲門一邊說:“田副主任在家嗎?”
田戈說了聲“在”,走到門邊開門。
“看你的神情,好像有急事?!”田戈打量著魏誌強說。
魏誌強“嗯”了一聲,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你是不是被確定轉業啦?!”
田戈說了聲“是”,拿起桌子上的煙,抽出一支遞給魏誌強。“你坐吧。”
魏誌強接過煙,坐在椅子上緊皺著眉頭說:“上麵為啥在這個時候突然讓你轉業?是不是與幾天前來的軍區‘紀檢委’調查組有關?”
田戈點著說了聲“對”,抽了口煙,接著說:“據可靠消息,調查組的馮處長、刁幹事,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在向軍首長和軍區的首長彙報時,故意添油加醋說我的壞話,引起了軍首長和軍區首長的氣憤,在轉業幹部的名單快要移交到地方的情況下,專門調出一個名額,指名要我轉業。”
“你對此事,是怎麼想的?”
“老人家曾經說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的便吧!”
魏誌強慢慢吐出口中的煙霧,看著田戈說:“難道你真忍心蒙受這不白之冤?不想辦法補救一下?”
“昨天晚上,李主任專門來找我,他跟我說了一些感謝和安慰的話後,在征求我對轉業的態度時說,如果我不想轉業,他願意竭盡全力想辦法做上麵的工作,並讓我盡快給他回話。其實,我當時已經有了明確的態度,但是為了不使他心裏難受,故意裝著感激的樣子說,我知道你是真心的關心我、挽留我,等我好好地想一想,再給你回話。”田戈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接著說:
“在他們的心目中,轉業是對我的懲罰。而我在反複思索之後,認為這不過是正常的事情,被人為的弄成反常罷了。自從咱們團成立以來,當將軍的人屈指可數,除戰死、病死的之外,能穿著軍裝進棺材的人也為數不多;相當多的人--而其中不少是有本事的人,都複員、 轉業了。正因為如此,才有‘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句名言!”
魏誌強抽了一口煙,“你主動承擔責任,是不是因為李主任有恩於我們?”
“有一定的因素。我當組織股長和當副主任,他都幫了忙;你當宣傳股長,他也幫了忙。前不久,總共解決了十二個幹部的家屬隨軍問題,為啥正友和家兵能放在第一批解決,說白了,也與李主任看我的麵子有關。所以,就憑做人得知道感恩這一點,我也得主動承擔責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