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剛升起的太陽,像一團火。
離名叫拉龍的村莊約三百米處,三連的官兵仍在休息。
田戈擰上水壺蓋,拿起胸前的望遠鏡向村莊看去,隻見村莊前麵有一片濃密的芭蕉樹,一條小河從村前蜿蜒而過,猶如一幅美麗的山水畫。
突然,敵人從村邊的房子裏噴出了交叉火力。
陳培剛大聲喊道:“臥倒!隱蔽!”隨即趴在地上,滾到路邊的田裏。
官兵們有的先臥倒在地接著翻滾到田裏,有的直接跳到田裏臥倒。
陳培剛喊道:“82無、重機槍占領有利地形支援,一排成前三角隊形,跟我上!”喊罷,貓著腰向前衝去。
黃新亮帶領一班跟在陳培剛身後,二班采用匍匍前進的方式穿過路麵,在路左邊的田裏貓著腰前進。
三挺重機槍同時開火,壓製了敵人的火力。
“轟隆”一聲巨響,82無座力炮首發命中目標,隨著一股硝煙升起,敵人的火力中斷了。
田戈用望遠鏡看到:陳培剛帶領一班迅速衝進村莊,二班、三班從兩邊圍了上去。他一麵繼續觀看動靜一麵在心裏說:“但願剛才那一發炮彈,能夠把敵人全部炸死!”
過了一會兒,田戈看見一班副郭和平掂著衝鋒槍跑了過來,猜到敵人已全被消滅,於是站了起來,走到副營長季文瑞身旁,高興地揮著拳頭說:“這一仗,打得漂亮!”
季文瑞點著頭說:“嗯,是打得漂亮!”
郭和平跑到季文瑞、田戈麵前,喘著氣說:“報告副營長、田幹事,敵人已被全部消滅,抓了幾個老百姓,連長請田幹事和副指導員帶著翻譯去審問。”
季文瑞看著田戈說了句“你去辛苦一趟吧”,轉過身子喊道:“向副指導員,你帶上翻譯過來,跟田幹事一塊去審問!”
向德全答了句“知道啦”,站起來對趴在身邊的翻譯說:“沒事了,快起來跟我一塊去執行任務!”
翻譯趕緊站了起來,跟著向德全向田戈站的地方走去。
田戈、向德全和翻譯,跟著郭和平沿著小路快步向前走。
進了村莊,穿過一片竹林,繞過一個小水塘,郭和平指著前麵的土牆茅草房說:“那幾個老家夥全在這屋裏。”
田戈走進屋裏,對一排長黃新亮說:“黃排長,你辛苦啦!”
黃新亮微笑著說:“不辛苦。”
田戈看著坐在牆角地上人說:“就這幾個人?”
黃新亮:“對,整個村子就搜出這幾個人。”
田戈把坐在牆角地上的那幾個老人打量了一番:三個老頭,個個滿頭白發;兩個老太婆,臉上的皺紋像核桃皮一樣。
田戈對翻譯說:“你問那個年紀大的老太婆,那七個越南軍人,是什麼時候來到村子裏的?”
翻譯走年紀大的老太婆麵前,用越語說:“老太婆,那七個越南軍人,是什麼時候來到村子裏的?”
老太婆好像似懂非懂,看著翻譯搖了搖頭。
田戈皺了皺眉頭,轉過身子說:“向副指導員,黃排長,你倆和翻譯到外麵去,采取單獨審問的方法,連哄帶詐,看看能不能問出敵軍情況。”
向德全、黃新亮同時點頭說“好”。
向德全走到翻譯身邊嘀咕了幾句,領著翻譯向屋外走去。
黃新亮對郭和平說:“一班副,把那個年紀大的老頭帶到外麵去!”
郭和平答了聲“是”,走到老頭麵前,拽起來往外走,另外幾人頓時嚇得目瞪口呆、互相對視。
田戈背著手,踱著步在心裏說:“如果能問清楚敵軍的一些情況,下一步的行動就好辦一些了。可是,萬一他們說的是假情況,麻煩可就大了。”田戈停住腳步,看了那幾個老家夥一眼,接著在心裏說:“即便他們真的知道情況,也不一定會說實話,因為他們的胳膊肯定要往裏彎;所以,即便他們說了情況,也隻能作為參考,而不能信以為真。”
過了一會兒,郭和平把老頭帶進屋裏,看著田戈說:“這個老東西一問三不知,排長讓我請示您,還審不審了?”
田戈想了想,指著一個年齡稍小一點的老頭說:“把他帶出去,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問出點情況。”
郭和平答了聲“是”,走到老頭麵前,拽起來往外走。
田戈轉過身子,用斷臂前端捋起衣袖,看了看手表,心想:“也許他們真的是啥也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就沒有必要再審了。”
約三分鍾後,郭和平帶著剛審訊過的老頭走進屋裏。
黃新亮走到田戈麵前說:“這個老家夥也是一問三不知,什麼都不知道,你看怎麼辦?”
這時,郭和平走到田戈麵前,晃了晃手中的衝鋒槍,做了個扣扳機的動作。“田幹事,幹脆把他們給打發掉算了!”
田戈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把目光轉向那幾個老人的身上。他看見那個年齡最大的老頭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似乎在用眼睛說話:我們這些無辜地老棺材瓤子,夠可憐的啦!你殺我們幹什麼?
田戈猶豫了一下,心想:“也許他們的兒子殺死過我們的人,也許他們的兒子已經被我們的人殺死了。眼下,隻要我點個頭,他們便會在眨眼之間成為郭和平等人過槍癮的活靶子。但是,他們畢竟是無辜的。殺死這幾個手無寸鐵的老人,除了能表明中國軍隊的凶狠外,沒有一點意義。”
“不殺他們,讓這些老棺材瓤子活著受罪。我們繼續按原計劃行動。”田戈轉過臉,看著黃新亮說:“一排長,你看這樣辦行不行?”
黃新亮不假思索:“你是團黨委派到我們連的,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
田戈揮了一下拳頭,“那就留著他們活著受罪,咱們走!”
一間房屋內。
地上,擺著一個簡易沙盤。
陳培剛拿著一根約一尺長的竹竿蹲在沙盤的正麵,副營長季文瑞、常思賢、田戈、向德全、副連長張清河蹲在沙盤的左邊,三連的四位排長蹲在沙盤的右邊,一機連二排長高占峰、一炮連一排長曹忠紅蹲在陳培剛的對麵。
陳培剛看著季文瑞說:“副營長,可以開始嗎?”
季文瑞點著頭說:“開始。”
“這是758高地,這是557高地,這是539高地。”陳培剛用竹竿指著758高地說:“你們看,758高地,東麵、西麵、南麵的坡度比較平緩,北麵的坡度比較陡峭。557高地在758高地東邊約800米處;539高地在在758高地西邊約700米處。根據上級的通報和我們上午的偵察,初步判斷,敵人用一個連的兵力守衛這三個高地,其中758高地,是敵人守衛的重點,有連指揮所和兩個排的兵力;作為敵人兩翼的557高地、539高地,各有一個排的兵力。我的初步意見是,鑒於敵人的兵力部署和地形的情況,采用避實擊虛、背後偷襲的戰術,出其不意地攻上主峰,先消滅758高地上的敵人,而後再由後往前,由二排攻打557高地,三排攻打539高地,一排作為預備隊,四排和機槍連二排迅速占領有利地形,根據戰情隨時對二排、三排進行火力支援。大家看這種打法行不行?有沒有不周到之處?”
人們有的在看著沙盤沉思,有的眯著眼睛考慮。田戈挺了挺身子,一邊思考一邊不停地搓著斷臂前端。
張清河幹咳了一聲,“我同意這種打法。不過,我覺得有個問題,攻打758高地的時候,如果557、539高地的敵人向758高地增援,怎麼辦?”
“這個問題提得好!”陳培剛皺著眉頭想了想,“攻上758高地之後,六班、九班分別在東西兩麵占領有利地形,一是防止敵人的增援,二是防止758高地的敵人向557、539高地逃竄。怎麼樣?”
張清河點著頭說:“可以。”
田戈看著沙盤說:“我有一個問題,剛才老陳說,758高地的北麵比較陡峭,不知道有沒有懸崖峭壁,如果遇到了懸崖峭壁,在那種地形下,搭人梯不一定合適。因此,我建議,每個排做一個三、四米長的梯子帶上,一旦遇到了懸崖峭壁,使用梯子比搭人梯方便多了。大家看,這樣做有沒有必要?”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說“有道理”,有的說“這個主意好”。
“田幹事的建議很好,帶個梯子雖然會增加一些負擔;但是,有備才能無患!”常思賢停頓了一下,不緊不慢地接著說:“另外,我也有個想法,如果情況沒有變化,咱們的攻擊時間是明天早晨5點20分。這個時候,天還不太亮,為了防止咱們自己人的誤傷,每個人的左胳膊上係上白毛巾,怎麼樣?”
人們有的說“好”,有的說“有必要”。
“老常的這個意見很重要,我完全同意。誰還有問題和建議?”陳培剛看著高占峰、曹忠紅說:“高排長、曹排長,說說你們的高見!”
高占峰:“張副連長、田幹事、常指導員,把該說的都說了,我沒啥說的,一句話,堅決完成連裏賦予我們排的戰鬥任務!”
曹忠紅:“我要說的話,跟高排長一樣!”
“下麵,我宣布發起攻擊時的編隊和火力配備。發起攻擊時,副連長帶領一排先上,我帶領二排、三排、重機槍、82無炮排同時跟進,老常、田幹事帶領四排跟進。攻上758高地後,炮排一班跟隨六班行動,炮排二班跟隨九班行動,其餘的人員全力以赴消滅758高地的敵人。”陳培剛停頓了一下,看著眾人說:“大家有沒有不同的意見?”
眾人齊聲說:“沒有。”
陳培剛揮了一下拳頭,“好,那就請大家按照會議的安排,認真準備,抓好落實。”
常思賢接過話說:“我再強調一點,這是咱們打的第一仗,希望大家在抓好落實的過程中,繼續開動腦筋,把可能出現困難和問題想得更複雜一些,一旦有了好的想法和主意,及時向我們反應,以便通報給大家。總之,我們一定要以敢打必勝的信心,以周到細致的準備工作,打一個漂亮仗,向黨和祖國交上一份優秀的答卷!下麵,請副營長作指示。”
“陳連長的方案和安排,我都同意。我不想多說,也用不著多說,但有一句話必須說,就是不惜一切打勝這一仗!”季文瑞環顧了眾人一番,板著臉說:“大家有沒有決心?”
眾人齊聲回答:“有!”
季文瑞點了點頭,“好,馬上行動,按照會議要求抓好落實,不惜一切打勝這一仗!”
月亮,像一艘小船。
星星,不停地眨著眼睛。
左臂上係著白毛巾官兵們,按戰鬥序列分布在長條形懸崖峭壁下麵。
田戈站在四排長邵家亮身邊,看著月亮在心裏感歎道:“剛出發的時候,戰士們背著六、七十斤重的東西,在又濕又滑的山路上行走,有時是手腳並用,有時是你推我拉,卻沒有一點聲響,沒有一個人掉隊。由此可見,人,越是在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越能超常地發揮出體內的各種潛能。”他看了看豎立在邵家亮身邊的竹梯,搓著斷臂前端在心裏說:“寂靜過後,接踵而來的便是一場生與死的搏殺,血與火的惡戰,但願我們能夠馬到成功,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最大的勝利!”
邵家亮小聲說:“田幹事,你的表有夜光,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
田戈捋起袖子看了看,“五點十三分,離炮火準備,還有兩分鍾。”
邵家亮轉過身子,小聲說:“十班長,傳口令,離炮火準備,還有兩分鍾,做好防護和衝擊準備!”
十班長答了聲“是”,扭頭對身邊的一炮手小聲說:“傳口令,離炮火準備,還有兩分鍾,做好防護和衝擊準備!”
田戈抬頭看著月亮,默默地數著數。他剛數到一百零八時,隻聽遠處“轟轟隆隆”響了幾聲,懸崖峭壁上邊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頓時火光衝天,山搖地動。
炮聲一陣比一陣猛烈,田戈雖然捂著雙耳張著嘴,但仍然覺得耳朵嗡嗡直響。
突然,泥土如同下雨一般從懸崖頂上落在田戈、邵家亮的身上。
炮火停了,傳來的敵人喊叫聲如鬼哭狼嚎一般。
田戈看見前麵閃出一束電筒的亮光,馬上揮著手說:“衝擊開始了,殺敵立功的時候到啦!上啊!”說罷,腳手並用固定著梯子。
張清河右手拿著手槍,第一個從梯子上躍到懸崖頂上,陳培剛已經在懸崖頂上站穩了腳跟,一排、重機槍排、82無座力炮排的官兵紛紛站到懸崖頂上。
張清河組織一排成扇狀隊形向前攻擊,敵人的一個軍官和一個機槍手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被送上了西天。
跳進塹壕裏的一班長,聽見敵人嘰哩呱啦地驚叫聲,立即轉身躲進塹壕裏的掩體內,采用以靜製動的辦法收拾敵人。五、六個敵人盲目的向他射擊,等到敵人快要接近他隱蔽的位置時,他倏地一下站起來連打幾個點射,把送上門的敵人一下子給放倒在地上。
各排按照原定計劃,像猛虎一樣向敵人撲去。
82無座力炮排的三班長指揮炮手向一個岩洞開炮,“轟隆”一聲巨響,頓時岩洞口彌漫著硝煙。
黃新亮趁勢衝到離岩洞口約20米處,臥到在地,連著向岩洞裏扔了兩枚手榴彈。
陳培剛站在塹壕邊上大聲說道:“按原定計劃攻占557、539高地!”
張清河揮著手說:“二排,跟著我上!”
三排長大聲喊道:“三排跟著我上!”
二排、三排分別用前三角戰鬥隊形向前衝去,炮班、重機槍班在兩側跟進。
陳培剛跳進塹壕,對站在塹壕裏的步談機員說:“向營指揮所報告,我連已經攻克758高地,正在向557、539高地進攻!”
步談機員對著話筒說道:“100,100,我是103,三連連長報告,我連已經攻克758高地,正在向557、539高地進攻!”
此時,天亮了,東方現出一小片柔和的淺紫色和一大片淡淡的魚肚白。
田戈站在塹壕裏,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二排、三排的進功態勢。
突然,557高地的一個火力點爆出機槍掃射聲。
田戈忍不住大聲喊了句“快臥倒”,隻見張清河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其餘的人紛紛臥倒在地上開槍還擊。
片刻之間,我方三台重機槍同時開火,打得敵人火力點四周塵土飛揚,緊接著一聲巨響,敵人火力點出現一團火光,機槍聲隨即消失了。
我方的重機槍一停,二排長率先躍起來,邊衝邊喊:“衝啊!為副連長報仇!”戰士們大喊著“衝啊!為副連長報仇!”像猛虎一般衝了上去,其中有兩名戰士胳膊上包著三角巾、一名腿上包著三角巾的戰士落在後麵,腿上包著三角巾戰士的行動明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