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一邊說一邊走,不知不覺到了廣播室的門前。
進了廣播室,田戈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工作台上的設備說:“這些新機器,是啥時候換的?”
“粉碎‘四人幫’時換的,可以吧?”韓士民笑著說。
“可以。”田戈看了一會兒擴音機、收音機、錄音機,臉上的表情突然間由欣喜變成了憂鬱。
“韓幹事,那一段時間,我知道了你的事情後,確確實實想去看你,但一次都沒有去。現在想起來,真是不好意思。”
“你這是哪裏話。當時,你曾經委托劉幹事給我帶過話嘛!”
“托人帶話與親自探望,畢竟不一樣。”
“我不這樣認為。”韓士民的情緒有點激動,“在那種特定的環境下,在我被隔離審查的時候,你能夠想到去看我,能夠在無法見到我的情況下,托劉幹事給我帶話,已經很夠意思了。俗話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何況你送的不是鵝毛!做人不能不講良心,不能強人所難,不能把別人無法做到的事情,說成不夠意思或不講情義。從內心講,你在那種情況下讓劉幹事帶話的用心和情誼,我將永遠銘刻在心裏。”
“那是我應該做的。我聽人說,有一段時間,師裏為你的問題,爭得很厲害,後來卻不了了之。 你知不知道是咋回事?”
韓士民苦笑著聳了聳肩,“我被隔離審查以後,師裏的領導對如何處理我的問題,分歧不小。政委說,上麵三番五次地來電話催促和查問,像這種政治問題應該認真地按照上級的指示辦,早處理比晚處理好,重處理比輕處理好。而師長和主任則不同意政委的意見,認為對我的問題,不能無限地上綱上線。師長說,小韓不過是寫了一首詩;第一,這首詩純粹是為悼念周總理寫的,沒有絲毫反黨、反軍、反社會主義的意思。第二,詩是他同學貼到天安門廣場上去的,小韓根本不知道。既然他不知道,那麼可以說此事與他沒有多大關係。由於他們的意見不一致,因此第一次研究沒有形成決議。”
韓士民神情凝重,好似在沉思,在回憶。
田戈不想去驚動他,睜著眼睛等著聽。
過了一會兒,韓士民呼出一口長氣。“如果不是師長和主任在第一次研究中反複力爭, 如果不是師政委被突然安排到政治學院學習,如果不是師長和主任對我采用名為繼續嚴格審查,實為拖延時間的緩兵之計,那麼,輕則會把我開除黨籍,處理複員,重則會把我關進監獄裏。”
田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師長和主任對你的恩情,不亞於救你的命。”
韓士民動情地說:“是啊,他們對我是恩重如山!”
“要是師長和主任不調到別的軍去,就好了。”
“他們早該提拔了!雖然他們走了,但是他們做的好事卻仍然留在人們的心中,令人們難以忘懷;而有的人雖然還在,卻早已從人們的心中消逝了。”
田戈激動地說:“我也有同感。”
“現在看來,那件事對我並不是沒有益處。因為,它不僅磨練了我的意誌和毅力,而且使我了解了一些人的真實麵目,特別是那種兩麵三刀、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
田戈手托著下巴沉思不語,琢磨韓士民所說的那種人是誰。
“幸虧你離開了電影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放過你。”
“誰?是誰不會放過我?”田戈的神色有點緊張,“是,是我們組長?”
“不是組長,是隊長。”
“是隊長?!”田戈的眉間充滿了疑惑,“他怎麼會跟我過不去呢?”
韓士民淡淡一笑,“你的意思是,他隻會與我過不去,而不會與你過不去?”
田戈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其實,像他那種心胸狹窄、惟恐別人比他強的人,最嫉妒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既是軍、師的先進,又是軍區放映戰線上的典型,你常在軍內外做報告,常被師的首長尤其是楊主任找去單獨談話,師政治部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這與他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楊主任比較喜歡你,對不對?”
“不錯。”
“楊主任卻不喜歡他,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正因為如此,他最怕你奪走他的位子。所以,他經常說你壞話,往你身上潑髒水,抹爛藥。軍電影隊長那一次為啥找你談話,批評你,說穿了還不是他搗的鬼!”
“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田戈表麵上好像無所謂、不在乎,心裏卻一點也不平靜:“怪不得他每次見到我,表麵上熱情而眼睛裏卻閃動著妒火;怪不得那一次在全師放映工作會議上,他用不點名的方式諷刺挖苦我。”
“過去的事情,可以讓它過去。但多行不義的人,終究有一天要玩火自焚。”韓士民停頓了一下,關切地看著田戈說:“你現在還可以吧?”
“總的來說,工作比在電影組輕鬆,心情比在電影組愉快。青年工作,我幹起來並不費勁。隻是這次我跟副主任到五連蹲點,抓軍訓中的政治思想工作試點,遇到了難題。”
“什麼難題?”
“何副主任讓我抓訓練場上的文化娛樂活動,可是我對文化娛樂活動並不了解,這你是知道的。”
“訓練場上的文化娛樂活動,主要是為了活躍訓練中的氣氛,激發戰士們的訓練熱情,可以不拘一格。比如:唱歌,說快板,做遊戲,都屬於文化娛樂活動。”
“唱歌、說快板,倒好辦,連裏有現成的人才,現在難就難在做遊戲上。何副主任說擊鼓傳花之類的遊戲太老了,要盡量圍繞訓練的內容,搞出來一、二個新遊戲。這樣一來,倒把我給難住了。”
“你今天這一趟,真是該來。”
“當然該來!不過,這樣看望劉幹事,有點敷衍了事,我總覺得沒有盡到心意。”
韓士民突然笑了起來,笑得令田戈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實話跟你說吧,上個月科長要我圍繞軍事訓練內容,設計幾個遊戲,以便他下連抓試點用。現在,他到西安政治學院學習去了,這些閑著的東西正好你可以拿去用。”
“我怎麼能占有你的勞動成果呢?”
“什麼你的我的,還不都是為了搞好部隊建設。”韓士民看了田戈一眼,“這樣吧,我去找遊戲資料,你辛苦一點,代我倒兩杯水。剛才隻顧說話,忘記倒開水了。”
田戈倒好開水,端著杯子往桌子上放時,韓士民興致勃勃地走了過來。
韓士民把信箋紙和鋼筆遞給田戈,翻著本子說:“我設計的時候,改得亂七八糟,你不一定能看懂,最好是我說你記。”
田戈擰開鋼筆,放好稿紙。“你說吧。”
“第一個遊戲叫‘挖地雷’,參加的人數以十人為宜,其中一人為守雷者,一人為挖雷者,其餘的人當地雷。守雷者和挖雷者都蒙上眼睛,地上畫一圓圈。地雷分布在圓圈內, 守雷者在圓圈內守護,挖雷者站在圓圈外。裁判發出‘開始’口令後,挖雷者摸進圓圈裏挖地雷,如果挖到了而又沒有被守雷者抓住,則把‘地雷’拖到圓圈外,直到全部挖完時為勝,守雷者捉住了挖雷者也為勝。失敗者表演一個節目,或者表演訓練科目中的一項內容。這個遊戲的注意事項是,地雷不能出聲,被挖到了要跟著走出圓圈,挖雷者被守雷者摸著了,不能動。”
韓士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第二個遊戲,是‘掩護戰友’。 這個遊戲,主要是培養大家的團結互助精神。參加人數30至40,先選兩人出來,一個當逃者,一個當追者,其餘的人圍成圓圈,然後兩個人一組肩並肩靠攏。發出‘開始’口令後,逃者在每組之間的圈裏圈外穿跑,追者跟著追。逃者快被追到時,可以立即站到任何一組的右邊‘隱蔽’,這一組的左邊一個人則立即迅速逃跑,追者繼續追。逃者又可以任意選一組‘隱蔽’,這一組的左邊一人再逃。如果追者的手拍著了逃者,則互換,原追者變為逃者。”
“這個遊戲有啥要求沒有?”
韓士民在本子上找了一會兒,說:“要求是,逃者不能跑得離圓圈太遠。”
“你稍停一下,讓我喝點水。”田戈端起茶杯,連著喝了幾口。
“你可以接著說了。”田戈看著韓士民說。
“第三個遊戲,是‘炸碉堡’。參加人數是15至20人,圍成圓圈,圓圈中間放一個方凳當‘碉堡’,找一個人在旁邊守碉堡,圓圈外的人各拿一個小皮球當炸彈。開始時,圓圈外的人輪流用球打碉堡,守衛者設法阻擋不讓球打著碉堡。打中碉堡者,換進去當守衛。 這個遊戲的要求,一是不準用球打守衛者,隻準打碉堡;二是守衛者可以用手、身體、腿和腳阻擋球。”
韓士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接著說:“這第四個遊戲,叫‘偵察兵’。人數不限,圍成一個圓圈。人可以都站著,也可以都坐下,每人之間相隔50公分,雙手背在身後。讓一個人手拿乒乓球作為偵察對象,另一人站在圓圈中央當偵察兵。遊戲開始後,乒乓球在圓圈中的人背後傳遞。傳球的人也可以不將球傳出,隻做一個傳球的假動作,以迷惑偵察兵,接的人未接到球也要做接球的假動作,並繼續做往下傳的假動作。偵察兵根據觀察、判斷,可以指著那個人喊‘不許動’,被喊的人如果手中有球就得交出來,偵察兵算是完成了偵察任務。然後二人互換,拿球的人當偵察兵。偵察兵喊三次偵察不到,就算沒完成任務,表演一個節目。這個遊戲的要求是,每一次偵察的時間,定為一分鍾左右。”
田戈停住筆,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於是抬起頭問:“你怎麼不講了?”
“能用的隻有這四個,其餘兩個是半成品。等我整理好後,再想辦法帶給你,讓我看看你的記錄。”
田戈邊說“好”邊把記錄遞了過去。
韓士民接過記錄,一字一句仔細檢查。
田戈端著茶杯站在韓士民身旁,準備隨時回答韓士民的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