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如塵埃(1 / 1)

一些豆蔻年華的少女見雨中行著一位少年,看這幽藍衣冠和淩人的氣質。不知是出自哪家大戶的公子哥,但這麵貌可比心中那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膽大一點的邁著碎步撫傘靠攏,靦腆的則撐傘含情脈脈望著。雷麟卻好似無人之境,隻顧前行,深邃的眼眸不停掃視著周圍,像在找尋著什麼?

行至斷橋上,他突然停下身影,駐足回望,大雨滂沱。像極了和她初次見麵的天色,隻是不見她的身影。

那日和一眾侍衛外出狩獵,才至斷橋,天色大變。

一位衣著樸素的女孩正在橋下漂洗衣物,對突然而至的大雨毫無反應,隻顧反複仔細捶打石上衣物。

雷麟覺得非常奇怪,喝退身旁眾人,持一紙傘靠近。輕輕覆在她的頭頂道:“不會著涼嗎?”

女孩楞了片刻轉過頭來,鼻翼旁有著細碎的雀斑,額前的頭發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枯黃,稚嫩的臉龐上雨水縱橫。模樣和宮裏的姐姐們比起來實在是不好看。

女孩走出紙傘輕輕點頭道:“謝公子好意,隻是這雨挺溫柔的,在下習慣了。”說完便收拾衣物踏著泥濘離去。

溫柔?雷麟將紙傘撇下,頓時滿身寒意。望著那瘦小背影道:“好奇怪的人。”

此後每日練習完之後,雷麟都悄悄的出宮,站在斷橋上,都能看見她在河中洗拾各色衣物。

跟著她歸去時,才知道她就是靠縫補洗拾衣物為生。雙親不知去向,家中還有個尚在繈褓的年幼弟弟。

雷麟便越發覺得這人可憐無助,但在她臉上可看不到這種神情。和宮裏那些嬌生慣養,楚楚動人的天仙姐姐們大不相同。

因為來去悄無聲息,她永遠也不會想到。暗處有一雙高貴的瞳孔一直默默看著她,數月經年。

無論刮風下雨,烈陽素雪。雷麟總是駐足在斷橋之上,望著橋下那動作嫻熟的清秀人影。明明一開始覺得她一點都不好看,但現在隻是看著她,也覺得賞心悅目。

大雨淋漓,雨中現在有了兩位人影。一位靜靜站在橋上,氣宇軒昂卻目不轉睛,嘴角輕輕揚起。一位瘦小清秀,雨水滿麵縱橫。

冷意入骨,雷麟也不免打了個寒顫。搖頭無奈笑道:“什麼溫柔,隻是無錢買傘的借口吧!”不知道自己對她產生的究竟是何種情愫。隻是這樣遠遠觀望著,便十分美好。

這樣溫柔動人的時光也會消散。有一天訓練完畢,雷麟如往常一樣,悄悄踏出宮闕。

站在斷橋上,卻不見她的身影。雷麟左顧右盼,總覺得不看見她,自己就好像少了點什麼,那個姑娘哪去了呢?

是不是遷徙他處了?

還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不必如此辛苦了?

不會遇到麻煩事了吧?

雷麟瘋了一般奔向她的住處,那是深巷裏一間小小的木房,垂危破敗。

而雷麟趕到時,映入眼簾的隻剩下一堆木房燒盡的黑炭,還冒著餘溫的黑煙。她怎麼了?

雷麟覺得頭暈目眩,她就這樣消失了?沒人知道她的存在,如塵埃降生亦如湮沒。而注視了她數年的自己,就連她的名字也不曾知道。

天空下起了大雨,淅淅瀝瀝,綿綿不盡。雷麟仰起頭迎接這寒雨不知道臉龐上縱橫的究竟是雨水還是眼淚。就像初見她時她的臉龐。

毫無疑問的是他已經不在完整,缺少了生命中看似輕如鴻毛卻重於泰山的一個人。

回到宮中,父王一如往日的滿臉笑容相迎。他笑著對他說:“麟兒,你會成為最為出眾的君王。”

“是麼?”

每日魂不守舍,當大雨滂沱之時,行於雨中。再也不見那個撐傘的少女。世間女子千萬,卻是不及你分毫。

數月後,張力帶他來到一處荒山。在一處無名孤墳前,張力跪在他麵前道:“殿下最心愛的人,長眠於此。那場大火,是王上的旨意,是在下親為。”

即便天賦異稟,萬人之上的他突然如同霹靂加身,癱倒無力。

沒錯,金碧輝煌的王殿高高在上的那位,是他的父親,是亡郡的君王,是傳他一身本領的人,是他最相信的男人。他無論何時何地總是滿麵笑意,原來背後也會有這麼令人心寒的心機。為什麼?

當他再回到宮中,亡郡的君王仍滿麵笑臉相迎。現在已經變了,他的臉上隻有無止境的惡心,那笑容實在虛偽又掐媚,令人發指。但他不能言表,因為他更是一位父親,一位君王。

朦朧的再望雨中,迎來一位位笑的花枝招展的金閨玉女,身著五彩絲綢,走路不忘輕重緩急,持傘的小手如冰如玉,一顰一笑那麼惡心掐媚。就像他的笑容。

雷麟隻覺得心生寒意,轉身再回那個金玉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