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晨。
東方的天空,漸漸由灰白變為澄藍。幾片薄雲,有的白如絲棉,有的紅似胭脂。
曹霑打完“南拳”,走到石桌旁邊,彎腰拿起棉袍時又聽見頭天早晨聽過的吊嗓子聲。他穿上棉袍,凝神細聽,院牆那邊傳出“杜麗娘”的唱腔:
困春心遊賞倦,
也不索香薰繡被眠。
天嗬,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
曹霑不由自主地邊聽邊向牆邊走,越聽越覺得那聲音甜美圓潤,不由得心想:“有如此聲音的女子,應是何等模樣?”
曹霑打量了一下院牆,猛地往上一躍,雙手扒住牆頭,隻見一女孩兒站在槐樹下,一手扶樹,一手放在胸前,唱的“啊”字由低升高,接著由高降低,動人心弦,蕩氣回腸。
“奇怪!這個女孩長得模樣怎麼像李筱呢!”曹霑眨了眨眼,接著在心裏說:“李筱已於七年前被人買走了,前天晚上奶奶說起李筱的事,還在掉淚,這個女孩不可能是李筱,也許是我想李筱想得走神了。可是,她的臉型、眼睛、鼻子又確實像李筱。”
曹霑又眨了眨眼――
蘇州織造府“欣然亭”裏,李筱指著亭前的花說:“霑哥哥,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曹霑笑了笑,故意搖著頭說:“不知道。”
“這是金銀花,又叫忍冬藤。你別小看它,它能經冬不凋,開的花兒先白後黃,如同金玉合壁,因而又叫鴛鴦藤。”
“你還不到四歲,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
“我娘告訴我的。”
“筱妹妹,你的這個‘筱’字,是小竹子的意思,對吧?”
“對。不過,我娘說,你的‘霑’字,是大雨點。”
“那我以後不叫你‘筱妹妹’,叫你小竹子。”
李筱“嘿嘿”笑了兩聲,“以後,隻要你叫我小竹子,我就叫你大雨點。”
想到這裏,曹霑皺著眉頭在心裏說:“我叫一聲試試,萬一她真是李筱呢!”於是用對方能聽見的聲音喊道:“小竹子!”
那女孩愣了一下,一邊順著喊聲尋找,一邊在心裏說:“真是奇怪,怎麼會有人知道我的這個名字,會不會是聽錯了?!”
“小竹子!”
“大雨點?” “筱妹妹!” “霑哥哥!”李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是霑哥哥?” “對。我真的是你霑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李筱淚流滿麵,“霑哥哥,一言難盡,你快想辦法救我出去!”
曹霑小聲說:“我知道了。你每天都在那兒吊嗓子?” 李筱扭頭看了看房門,流著淚點了點頭。 “明天早晨,你還到那兒吊嗓子,我在這兒等你。”
“好的,我一定來!”
後院水井旁邊。中午。
太陽好像累了,懶洋洋的喘著氣。
曹霑、曹霈麵對麵坐在石杌上。
一陣寒風掠過,地上的落葉隨風滾動。
一片落葉滾到曹霑的腳邊,貼附在鞋幫上。
曹霑彎腰撿起落葉,“霈弟弟,你知道我為什麼約你到這兒來嗎?”
“我約摸你有事,但猜不出是什麼事。”
“我看見李筱了!”
“你看見李筱了?!”曹霈驚訝地說。“你在哪兒看見的?”
曹霑奴了奴嘴,“在那裏。”
曹霈咧嘴笑了笑,“霑哥哥,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那邊院子裏住了一個剛來的戲班子,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