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伯父的誇獎。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問的事了吧?”
“你奶奶說以前的皇太子是有命無運,雖然有道理,但並不全對。其實,他不是無運,而是他自己沒有很好的珍惜。同時,他舅舅索額圖也是好心幫了倒忙。譬如:索額圖為了顯示太子的地位和氣派,私自倡議說,凡皇太子服禦諸物俱用黃色,所定一切儀注,與皇上相仿。有一次,我就因為給太子做的奶茶沒有跟給皇上的一樣,被太子府的人抽了三鞭子,還被罰了一個月的俸銀。咱當奴才的挨鞭子被罰俸,隻能打碎牙和著血往肚裏吞。可是,他這樣一來,卻是犯了大忌。老皇上是大風大浪裏滾出來的人,什麼事情看不透,老皇上即便是再疼愛太子,也絕對不允許出現‘雙懸日月照乾坤’的局麵。再加上八皇子等人一起在背後給太子使絆子,結果沒過多久,皇上就找理由殺了索額圖,廢了太子。”
曹霑點了點頭,“我聽奶奶說,老皇上第二次廢掉太子後,本想讓十四皇子繼位,有沒有這回事?”
曹順“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有這回事。十四皇子與當今皇上,雖然是一母生的同胞弟兄,但是十四皇子遠沒有當今皇上有心計。當今皇上年輕的時候,喜怒無常,脾氣暴躁,老皇上不但沒有看中他,而且多次訓過他。後來,他的一位幕僚給他獻計說:做英明的父親的兒子難,過露其長,恐其見疑。不露其長,恐其見棄。要想既不被懷疑又不被放棄,一要誠孝皇父,盡力讓皇父喜歡。二要友愛兄弟,哪個都不得罪。三要勤慎敬業,每一件事情,都做成功,做好,讓皇父滿意。四要戒急用忍。”
曹順略微停了一下,用最小的聲音說:“他就是憑著心計和手腕,坐上寶座的!”
“依老皇上的英明,難道沒有看出他的名堂?”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老皇上的晚年,就是因儲位問題弄得心力憔悴。他預感到,他死後兒子之間會有一場廝殺,曾經有意對著兒子們說:朕考終之後,置於乾清宮,爾等束甲相爭耳。”
曹霑打斷曹順的話問:“爾等束甲相爭耳,乃是何意?”
“這是一個典故,說的是當年春秋五霸之一齊桓公的事。齊桓公剛死,還沒有入殮,他的五個兒子就開始爭奪皇位。在齊桓公的停屍殿裏,有的兒子在屍體旁邊哭泣,有的兒子拿著箭射他的兄弟,被射的兄弟隻得趕緊躲在停屍床下麵,那些箭就射到了齊桓公的屍體上。後來,五個兒子一直打到停屍殿的外邊,致使齊桓公死了六十七天都沒有入殮,屍體腐爛得臭氣熏天,蛆成群結隊沿著門縫窗縫往外爬。據說,老皇上講完這段話後,臉色特別難看。”曹順歎了一口氣,接著說:“盡管老皇上想竭力避免皇子之間的廝殺,可是,老皇上賓天後,皇子之間雖然沒有明的廝殺,但是大多數皇子還是紛紛喪了性命。”
“大伯父,”曹霑壓低聲音說:“依你所知,當今皇上是好是壞?”
“人,都有善惡。有時善多,有時惡多。就當今皇上登極以來的情況看,澄清吏治,裁割陋規,整飭官方,嚴懲貪墨,是其善;謀害其兄弟,殺害有功於他的親舅隆科多、妻哥年羹堯等人,迫害忠良之家等行為,是其惡。至於他最終是善大還是惡大,還得等到他蓋棺後才能定論。”曹順抬頭看了看月亮,站起來說:“咱們該回去了,免得你娘著急。等到我有空來看你奶奶時,再給你講。”
曹霑一邊說著“好”一邊站了起來。
曹順在前麵走,曹霑在後麵跟。
地上的人影,隨著他倆的走動而變化。
曹霑邊走邊回味大伯父講的話,覺得心裏時而像天上的月亮一樣明晰,時而像牆角的小草一樣模糊。
“十七間半房”後院:東廂房。上午。
曹霑從懷裏掏出《西廂記》,笑著在心裏說:“昨天中午,我以找《佩文韻府》為由,求奶奶給了我鑰匙,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這本《西廂記》。這本書,可是來之不易啊!哈哈,今天,霈弟弟有病不來讀書,正對我的口味,真可謂天助我也!”
曹霑低著頭看書,已經到了忘我的境界。
過了約一個時辰,曹霑緩緩抬起頭,左手合著書,右手輕輕敲著桌麵在心裏說: “《西廂記》中的一些詩句,確實寫得精妙。‘莫道男兒心如鐵,君不見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淚’,寫得有景有情;《仙呂調賞花時》中的‘落日平林噪晚鴉,風袖翩翩吹瘦馬,一徑入天涯。荒涼古岸哀草帶霜滑’,‘瞥見個孤林端入畫,一個老大伯捕魚蝦,橫橋流水,茅舍映獲樺’,寫得詩中有畫。如果把這支曲子與馬致運的著名小令《天淨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相比較,可謂各有千秋,難分伯仲。”
忽然,曹霑聽見院門“吱溜”響了一聲,趕緊用右手拿起腿上的《西廂記》塞進懷裏,左手隨即拿了一本《大學》翻開,裝著仔細閱讀的模樣。
“原來是你們二位,”曹霑合著書說:“把我嚇了一跳。”
李箐白了曹霑一眼,“把你嚇了一跳?!難道我倆是吃人的妖怪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曹霑本想解釋說“我以為是我娘來了”,但又擔心如果他們再接著問一句,更加不好回答,於是咧嘴笑了笑。“不知二位妹妹突然光臨,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