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霑抬頭看了看天,繼續邊走邊想心思。
“霑兒,回去後,跟誰都不要說今天的事,更不能跟你奶奶說,明白嗎?”
曹霑咬著嘴唇“嗯”了一聲,“孩兒明白。”
“十七間半房”:李氏堂房。晚。
月亮剛從一大片薄雲中露出身子,喘著氣撒著銀光。
李氏坐在木椅上,她背後是一張棗紅色條桌,條桌上有一枝跳動著火苗的紅燭。
曹霑坐在李氏的對麵,時不時看一下牆上奶奶的影子。
李氏愛憐地看著曹霑說:“霑兒,你今天背詩了嗎?”
“背了。”
“什麼詩?”
“我爺爺給我二爺爺寫的詩,支俸金酒鎗一枚寄二弟生辰。”
“你背給我聽聽。”
曹霑隨口背道:
自作銀鎗一尺圍,
嘉量伯仲素無徽。
比聞飲啖均常健,
聊伴書函使欲歸。
三品全家增舊祿,
百花同日著新緋。
瀕行複憶前時笑,
皓首雲山願莫違。
“你明白詩中的意思嗎?”
“這是爺爺為我二爺爺的生日寫的賀詩,總的意思我明白。爺爺為慶賀二爺爺的生日,去支了俸金,並且特意鑄造了一個溫酒的容器給二爺爺。”
“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
“‘百花同日著新緋’的注解――‘生辰同花生日’,我不明白。”
“這個注解是說,你二爺爺的生日二月十二日,正是花的生日。花的生日,俗稱‘花朝日’。”
“最後一句後麵的注解――‘別時曾述宋子京開元寺語為笑’,是啥意思?”
李氏抬頭想了一會兒,“是說你爺爺回憶他與你二爺爺見麵時,常用一個風趣的傳說開玩笑。”
“是啥傳說?”
“傳說,北宋時,宋子京善作詞,官至尚書。張子野,以樂章擅名,官是郎中。宋子京羨慕張子野的才華,先去登門拜訪,在門前大呼:尚書欲見‘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張子野在房內一邊大聲回答:得非‘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耶?一邊出來迎接,而後連忙置辦酒宴。席間,二人所談的話全是作詩的錦囊妙策。”
“奶奶,您怎麼知道這注解裏的傳說?”
“從前,你爺爺一高興就給我講他寫的詩。所以,我不僅知道他的大部分詩的意思,而且知道一些注解的含義。”李氏微笑著看著曹霑說:“霑兒,你今晚不僅僅是來給奶奶問安,好像還有別的話要說,對不對?”
“對。”
“你想說啥?”
“給您進諫。”
“給我進諫?!你給我進啥諫?”
“孫兒覺得您明天到怡親王府去的打算,應當取消。”
“為啥?”李氏問完話,不動聲色地在心裏說:“怪不得吃晚飯時,我讓他明天跟我一塊兒去怡親王府,他答應得很勉強。”
“怡親王既是當今皇上的弟弟,又是當今皇上的紅人。憑咱們家眼下的處境,我約摸連門都進不去,與其自找沒趣,還不如不去。”
“你奶奶也不想走這步棋,但是為了救你叔父,除了去找怡親王外,再也沒有別的門路可走了。”
曹霑紅著臉低下了頭。
過了一會兒,曹霑抬起頭說:“奶奶,您明天還是乘轎為好。”
“還是按原來說的辦,先走路,快到怡親王府時再乘轎。”李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且得乘像樣的轎,不然的話,就真的進不了門了。”
“奶奶,您早點歇息,孫兒明早來給您請安。”
李氏點著頭說:“好吧,你也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