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落了座,服務員過來點酒。

宋焰:“伏特加。”

許沁:“威士忌。”

宋焰看了她一眼,她聳聳肩:“多喝幾杯不要緊,有你在,怕什麼?”

他佯白她一眼。

孟宴臣收入眼底,又見許沁無名指上閃爍的鑽石。幾十萬的心意,宋焰是待她真好。他放手也算放得心安了些。

此刻心裏雖有一絲悵然,但也有一絲釋然。應該說,那天在審訊室和許沁講完那番話,便開始放下了。

那天,清清楚楚地認識到,雖有萬人阻擋,但沒有走出那一步的是他,他再無怨言。

既已無怨,糾結便自會散開,隻是時日罷了。

許沁掃一眼在座的肖亦驍孟宴臣和詹小嬈,又看向蔣裕,對宋焰說:“其他人你都認識,就不介紹了。這一位,蔣裕,蔣裕,這宋焰。”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點了個頭,就算打過招呼。

許沁看向孟宴臣,想問點什麼,沒開口,反而是宋焰問他:“去哪個國家?”

孟宴臣:“黎巴嫩。”

“什麼時候走?”

“下周。”

“這麼急?”

“說是那邊任務重。”孟宴臣答,兩人就那邊的工作和局勢聊了好一會兒。

許沁沒事兒地坐在一旁喝酒。

詹小嬈聽這兩人對話越來越深,開始講戰爭了,插了句嘴問宋焰:“我天,你不會是想跟著去吧?去吧去吧都去吧,我跟沁沁留下攪基好了。”

肖亦驍:“詹小嬈你這就不懂了,男人都有想當兵打仗的憧憬。骨子裏的,沒辦法。”

蔣裕:“你這商人就閉嘴吧。當年你爸讓你當兵你死活不肯,有臉講?”

許沁不管他們鬧,問孟宴臣:“爸媽同意了?”

孟宴臣:“爸爸同意,媽還在生氣。”

許沁點一下頭算是了解。

一群人玩玩聊聊到深夜,許沁起身去上廁所,宋焰跟上她一道離開。

從小的習慣,保持至今。

許沁好笑:“這酒吧是肖亦驍的,很安全的啦。”

宋焰彎彎唇,摸摸她的腰,攬著她穿過昏暗的走廊往洗手間方向走。這回沒碰上擁吻勾搭的男女。

許沁進了洗手間。宋焰在走廊上等,他背靠牆壁點了根煙,剛呼出一口,蔣裕來了。兩人看對方一眼,頭一秒都沒說話。

宋焰顯然穩沉很多,蔣裕則手腳稍稍無處安放,半晌了,晃一晃手裏的煙,解釋:“我過來抽根煙,裏邊,禁煙。”

宋焰點一下頭。

蔣裕也跟他一樣背靠牆,上上下下的口袋摸了個遍,扭頭看他,剛要開口,宋焰扔了樣東西過來,蔣裕接住,是打火機。

“謝了。”他點燃煙,又把火機拋還給他。

宋焰單手接住,塞回兜裏。

兩人都不講話,各自抽煙。

過了好一會兒,蔣裕說:“上次好像在公安部碰見你了。”

“嗯,去辦點事兒。”

“會去那頭工作?”

“暫時不會。先去支隊。”

蔣裕讚同地點頭:“嗯,這會兒去隻能打雜,不如等兩三年升個實職進去。”

宋焰扭頭看他一眼。

蔣裕扯扯嘴角:“我們以後工作中可能會經常碰麵,多多關照。”說著一時沒控製住,朝他伸出手。

宋焰沒有即刻作出回應,蔣裕也愣了愣。

但下一秒,宋焰手伸過去,在他手掌心打了一下,算是握手了。

到了深夜,聚會散了。

回家的路上,許沁靠在宋焰肩上,望著車窗外流散的燈光,心裏很平靜。看到孟宴臣狀態不壞,她放心了。

還沒到五芳街,宋焰叫了停車。

許沁歪頭望窗外:“還沒到呢。”

“走一會兒。”

“也行。”

她下了車,挽住他的手,穿過樹影斑駁的道路。

深夜,路燈昏黃。

兩人相伴前行,什麼也不說,感覺卻也是分外甜蜜。

許沁抬頭看,天空中有星星,不多,卻是極易識別的獵戶座和天狼星。她仰著頭走路,絲毫不怕會摔倒,有他扶著她呢。

走了一會兒,她想到什麼,視線落下來:“情人節沒有單獨和你過,會不會不高興?”

“沒有。”

相反,他今晚過得挺開心。

況且,

“和你在一起,哪天不是情人節?”

許沁撲哧一笑,朝他伸手:“呐,是不是要送我禮物?快變出來吧,我隻要一支玫瑰。”

她又故意折騰了,還有些得逞地看他笑話,“快,今天情人節,送我玫瑰啊!隻要一支就夠。”

宋焰微勾唇,盯著她,路燈光映在他眼底燦燦的。他說:

“一支會不會太少了?”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扭轉過身去。

路邊停著一輛嶄新的白色寶馬。

許沁還沒反應過來,正奇怪這誰的車怎麼和我之前的一樣,卻透過擋風玻璃看見鋪滿車內的玫瑰花瓣。

她的心開始一下一下狂烈地跳動起來,

他從身後輕摟她的腰,車鑰匙塞進她手心。毫無緣由的,她渾身戰栗了一下。

“這……給我的?”

“給我老婆的。”

“那不就是我了!”她輕聲嚷。不知為何,她控製不住,身體細細微微地發抖。或許是深夜氣溫低,一定是這樣。

他將她摟緊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道:“以後一起上下班,好不好?”

她乖乖點頭:“好呀。”

他忍不住笑起來。

她也忍不住咯咯笑。突然覺得上班也會很快樂了。

“對了,”他吻一吻她的耳垂,嗓音低啞,問,“上次抓娃娃的獎勵,現在是不是該兌現了?”

舅媽皺眉:“怎麼就不要呢。這錢是我和他舅留著給他娶媳婦的。”

許沁還是搖頭:“宋焰說是給你們的,那就是給你們的。我不要。”

“這孩子,怎麼跟他一樣倔。你就算不用這裏頭的錢,也先拿著。”說著就往她手裏塞。

許沁躲過,起身就跑:“我上班了。”

“哎——”

人影已閃去屋外。

上班路上,許沁透過出租車窗口朝外望。

二月初,帝城最冷的時節已經過去。再過一個月,便會春暖花開了。

途中接到孟懷瑾的電話,問她除夕是否回家。孟家有爺爺在,過年都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

許沁說回不去了,除夕那天要值班。

孟懷瑾歎口氣,叫她記得抽空去給爺爺拜年。

放下電話,許沁也是良久無言,慶幸除夕值班,不用做選擇。她不想回孟家過年,可這關口若是和舅舅家其樂融融,也有些為難。

醫院反而是最平靜的去處。

那天宋焰也回不了家。

除夕有燃放煙花爆竹的習俗,是消防任務最重的時候。

宋焰的調令下來了,節後轉去南城區消防支隊報道。節前,得在中隊守好最後一班崗。

到了除夕那天,整座城空空蕩蕩。打工的外地人全回了家鄉,路上幾乎沒了車和行人,分外安靜,甚至有些蕭條。

跟許沁一起過節的是醫院的值班同事們,每人從家裏帶了幾樣菜,拚在一起,邊吃邊樂,也挺開心。

因為過節,人人都寬容隨和,輸液室裏吊水的病人們家屬們格外客氣,跟醫護人員道辛苦道祝福。護士們準備了糖果橘子,發給病人和家屬們沾節日喜氣。

大家聚在輸液室裏看晚會,笑聲陣陣,有種別樣的溫馨。

許沁靠在牆邊,無心看電視,時不時低頭看手機。

宋焰還沒聯係她,應該正忙。

自上次消防隊一日遊,兩人又是半個月沒見著。本就想念得慌,逢了過節更是思念成災。

怎麼還不打電話啊?

許沁望著電視,手垂在兜裏,指尖有規律地敲著手機,一下一下,像敲著自己的心。

突然,手機一震,觸麻的感覺從手指傳到心間。她喜上眉梢,掏出持續震動的手機,屏幕上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她迅速走去走廊,接起電話:“喂?”

他笑:“沒在忙?”

“今天市民很乖。”

她學他說過的話,他不禁笑出聲,問:“跟同事們吃過飯了?”

“嗯。”

“好吃嗎?”

“還不錯。你呢?”

“剛在食堂吃完年夜飯。”

“熱鬧嗎?”

“熱鬧,就是不停想起你。”

許沁吸一口氣,心口炙熱滾燙,自和他一起後,這安穩幸福的感覺便從未間斷過。

清冽的冷風從開著的一扇窗吹進來,吹不散她臉上滾燙的熱度。

她看見窗外有紅色的光線閃耀,走過去趴在窗台往外望。

夜幕中,對麵cbd大樓上彩燈組成紅色中國結的圖案,“新春快樂”的字樣次第閃現。

她微笑:“宋焰,祝你新春快樂哦。”

“同樂。”

“你什麼時候下班回家?”

“明早六點。你呢?”

“一樣。……這回下班,就是下崗了。心情怎麼樣?”

他歎了口氣:“說不出來。”

“失落也不要緊。回家了我安慰你。”

“這下我倒期待了。”他朗聲笑。

“宋隊長,祝你圓滿完成任務哦。”

許沁慢慢走回輸液室,唇上含著笑。

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戀愛中的人打電話叫煲電話粥,普通的清水白米,慢火燉著,米湯咕咕,清香四溢,一碗潤甜的白米粥喝進肚裏,暖身養胃。

還有比這更合適的比喻?

她繼續靠在牆上看晚會。

到了夜裏十二點,新年鍾聲敲響,城市上空燃放起燦爛的煙花,姹紫嫣紅,來自四麵八方。

她趴在窗口看焰火,想著此刻消防隊裏的宋焰是否也在仰望夜空。

她慢慢等待著時間流逝,等待著新一年的曙光到來,給她在急診室的日子畫上完美的句號,給她的生活開啟新篇章。

然而,零點過去不到半小時,急救中心電鈴大震,刺耳的聲音將節日的歡樂氣氛打破。

毫無預兆,不給人任何準備。

小南從值班室衝過來:“許醫生張醫生劉醫生,還有你們幾個,趕緊跟車。八煙橋一處工廠著火了。”

幾位醫護人員立刻動身往外走,有人納悶:“八煙橋不屬於我們這片兒啊。”

“八院九院人手不夠,請求支援。”

許沁心中一凜,這意思是情況嚴重,可,怎麼偏偏是這個關頭。

十裏台在第一時間接到上級命令,八煙橋一處廠房著火,火勢嚴峻,周邊消防隊全被召集。

除夕夜,一棟棟住宅樓上家家戶戶的燈火燦若繁星,每個窗口內都是歡聲笑語。

街道上卻空無一人。

通向黑夜的道路暢通無阻,消防車上紅燈閃爍,直奔事發地。

宋焰他們趕到時,都駭了一駭。這是八煙橋最南邊的城鄉結合地帶,廠區麵積恐有兩個足球場大小。外圍全著了火,像一頭巨大的火獸在黑夜中嘶吼。

而這火獸背後,是住宅密集的城中村。

前幾批趕到的消防隊正拿水槍朝裏噴射水柱,可火勢沒有消減的跡象。

這是個印紙廠。廠區占地麵積廣,構造十分複雜。劃分廠區和外界的不是圍牆,而是一圈兩層樓高的商鋪,四麵環繞。

目前能看到的著火地是這些商鋪群。

廠區內部則分好幾大塊,車間區,倉庫區,生活宿舍區。

十裏台和七楓路兩個消防中隊剛到達熟悉地形後,便接到指令,先入生活宿舍區救火。警方已從工廠負責人那裏了解到,雖然大部分工人回家過年了,但仍有不少留在宿舍裏,跑出了一部分,剩下的被困。

迫在眉睫,消防員迅速在水槍掩護下進了廠區。

四麵都是火,草地水泥地全部燒焦,黑色的煙灰被熱浪掀湧著滿世界飄蕩,如人間煉獄。

宋焰等人直奔宿舍樓,衝進樓道,隻見火舌纏繞著整棟樓房,所過之處留下一片漆黑。

消防員們迅速分散,踹開一扇扇著火的門板,黑煙湧動,宿舍內床具衣櫃燒成木炭。一層層搜索上去,不斷發現被燒死的工人,或窒息而死,或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可宋焰他們已沒有能力去管這些可憐人的屍體,隻能繼續向前,尋找幸存的生命痕跡。

宋焰和楊馳找到第五樓時,聽到某間宿舍傳來女人的呼救聲。

兩人循聲趕去,窗戶門板燒爛了,床板和衣櫃上大火熊熊,擋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女人被困在裏間,拿手帕捂著口鼻,劇烈咳嗽,一見人影,立刻大哭:“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