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玉璿苑裏的燭火微明,映在窗紙孤影巍巍。燭火透過重重紅紗羅幔,映見床榻上躺著的人滿頭是汗,一臉痛苦,幾番辛勞,才掙紮著從夢中醒來。
他又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前往臨溪的路途,策馬行至七裏鎮外三岔口上,正見天下第一劍劍驚風,一襲灰衣,抱劍等候。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那柄聞名天下的絕世好劍已如風貫體般刺入了他的胸膛,殷紅的鮮血不斷湧出,染紅了竹綠短衫。
他倒地的刹那,子規啼從袖囊悄然滑落,恰入劍驚風掌中在握。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手邊摸了許久也沒找到回風劍,抬手掌心一片殷紅刺目,那是他的鮮血在流淌。鋒利的劍尖滑落最後一滴鮮血,紅如朱砂,他不得不信,他快要死了。
劍驚風緊緊握著子規啼,居高臨下地斜視著他,唇角那抹冷笑,笑得有些殘忍:“莊飛揚,你既然不再用劍,這天下第一劍是我的,子規啼也是我的,哈哈哈!”
他眼睜睜看著劍驚風取走了子規啼,卻無能為力,隻能沙啞著嗓子大聲吼著:“不——不——不要——”
睜開眼,半靠在軟枕上,不斷喘息,原來隻是夢一場,好真實的夢,好可怕的夢。他莊飛揚從未怕過什麼,卻因這個夢而生了幾分心悸。抬起右手,借著昏黃燭火,依稀可見掌心厚厚的老繭,那是他二十餘年練劍所成。
這隻手,自解語死後,便再也沒有握過劍了,該有四年了,四年不曾握劍了。他癡癡地望著右手時,門外守候的綺羅聽見動靜,這才闖了進來,烏黑眸子裏閃爍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透著幾分古怪:“怎麼了?”
“無礙,做了個噩夢。”半靠在軟枕上的莊飛揚這才回過神,抬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抬眼瞧向綺羅,輕笑著說道。緩緩放下右手時,似陡然想起了什麼般,眸底劃過一絲驚異,又動了動右手,並試著挪動身子,“這是?”
“你並未中什麼七蟲七花噬骨散,那是穀主說來唬你的。”綺羅見其無甚大礙,便也就放了心,輕舒一口氣道。
“那日裏何以不能動彈?”莊飛揚不解地望向綺羅。
“是三日前,穀主救你時,以銀針封了你的奇經八脈,替你接了斷骨,後又調以雲參湯為你續命,好容易保住了你一條命,她怎會加害於你?”綺羅遲疑了許久,終還是將一切告知了莊飛揚,她覺得念紅藥並無江湖傳聞中的那般歹毒,這樣的大好事也沒必要隱瞞莊飛揚。
“三日前?我已昏睡了三日?是念紅藥救了我?”莊飛揚聽著綺羅的說辭,好似仍有些難以置信,口中呐呐地重複著綺羅方才的話,“她會這般好心?救我?”
“是穀主讓我留下照顧你的,她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我看得出她其實對你很好……”綺羅見莊飛揚這般模樣,也不知為何突然多嘴說了幾句。
“她會對我好?”莊飛揚聞言,卻是笑了,笑得鮮有幾分嘲弄,“璿璣穀穀主會對人好?隻怕是別有用心罷了。”
“你……”綺羅睜大了眼,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說,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屋裏一霎又變得寂靜下來,無邊夜色裏隻餘那盞孤零零的燭火微明。莊飛揚有些倦淡地躺下了,卻無論如何再也無法入眠,一合上眼,滿心滿目都浮現出念紅藥那張妖冶無雙的絕美麵容來,嫣然一笑,透著妖嬈與蠱惑,難以自拔。
她,是專程趕去救他?還是為了子規啼?心底莫大的不安,無時無刻不在教他清醒,念紅藥的心思絕不會如此簡單,她真是隻為了子規啼才救他?
輾轉反側,一夜無眠。直到窗紙透入絲縷光亮,他才在渾渾噩噩中漸漸合了眼。也不知是思慮太多,還是身上的藥力尚未完全褪去,致使他睡得不大安穩,迷迷糊糊中一直做著一個困頓的夢,他走在迷蒙的夢境裏,如何也走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