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時分,大夙國的一部分使臣才趕到這裏的土地廟,與藺羽兒彙合。
沉悶的氣氛裏還隱約著一絲悲觀,困難比想象的還要大,希望比想象還要渺茫,事實比想象還要絕望,大家心裏都清楚——是蕭雲詔的手段,他要讓蕭安國在死之前看著他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看著屬於他的東西一樣樣的離開他……藺羽兒甚至有些驚訝,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他那麼自信,為什麼一切看來都像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奄奄一息的蕭安國,仿佛早就是一具幹枯的屍體了——沒有半點人的生氣,隻是像一株瀕死的植物。他漠然地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並且這一切他都可以感知的到,但他不能動也不能說。此刻,她的女兒也像他一樣躺著了,仿佛是他的命運,又仿佛是一種預言——在此情此景看來,卻盡是不詳的意味。而他,也早已離那個叱吒風雲的他很遠了,幾個月的時間過的好像幾百年那麼長,不管忍受不忍受的了,這都已經不是他一個連基本生活都不能夠自理的人能夠控製的了改變的了的。
夜,濃的像化不開的墨,朗月撕開天幕的一角,然後開始忽明忽暗。
月光碎裂,瓷青的衣裾隱沒在孤獨裏,一個人的時候,她總不喜歡灑在她身邊的一切光線——陽光如此,月光亦如此。明明不快樂的時候,凡是突然闖進生命裏的光亮與溫暖都是帶著強行意味的。很多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都沒有心理準備,很多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會措手不及,誰也不能說那到底是好是壞,旁觀者口中的幸福——她卻走的搖搖晃晃,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碰壞或者打翻什麼,所以,她常常神經質地以為會有易碎品稀裏嘩啦的聲音。
慕傾顏像往常一樣在這個時候回到雅禾堂,一個人的時候她會想很多很多的東西——以前的以後的有的沒的……這樣的日子,原本好像是她想要的——平靜又像是有安全感,可是白天和黑夜她分別要扮演不同的角色,這一點是她始終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平衡的。
她下了馬車,推門進了雅禾堂。不管怎麼樣,她的丈夫一定會在裏麵等著她——就像她一直在等他一樣。人總是會對自己能夠輕易得到的東西滿不在乎,少了不確定因素,少了若即若離的距離,少了期待與猜測……所謂幸福便變得不那麼飽滿也不那麼珍貴了——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這也是她總結出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辦法愛上對她有千般百般好的蕭清墨的原因。
昏黃的燈火勾勒出蕭清墨站在書桌前練字的側影,在雅禾堂呆久了,清靜也變成了一種煩躁,每天在他麵前晃來晃去的那些家丁侍女模樣的人也是各個身懷絕技,因為,漸漸地,他發現自己想要走出雅禾堂是不被允許的,他想,大概是自己被軟禁了,而傾顏定是受了某種威脅,必須白天離開,晚上才能回來。他是很擔心,可是每次傾顏都會微笑著安慰他,“別多想了,我沒事的。”並且,她的心情總是看上去不錯,然後他也笑了,但是他告訴自己,他會想辦法帶傾顏離開這裏的!
這時候,慕傾顏也已經不聲不響地進屋,走到了他的身邊,看看他道:“你寫了一天的字?”
慕傾顏見她過來,便放下筆,轉過身摟住她的腰,笑道:“反正也閑來無事,到院子裏晃晃都要被人盯上,還不如靜下心來,邊琢磨書法邊等你回來呢。”
慕傾顏歎了口氣,望著他道:“你放心,等我治好了皇上的病,我們便可出去了。”
蕭清墨苦笑道:“本該是做丈夫的救妻子脫離危險才是,現在卻都倒過來了。”
慕傾顏道:“怎麼說這種話,他們本就需要一個懂醫治病的人,他們用你來威脅我,是我連累了你才是啊。”
“你我夫妻一體,講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蕭清墨又道,“……卻不知現在家裏怎麼樣了。”許多天來,他沒有離開過雅禾堂半步,慕傾顏也很少和他說話,也什麼都沒有告訴他,所以——至今,他還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慕傾顏也沒有對他說什麼,隻道:“放心吧,過兩天,我們就能回去了。”
這樣的話,他聽她說了一個月,“過兩天”是個又長又短的期限,但他不怪她,她已經夠辛苦了!可是,不管怎麼樣,他也相信他們一定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了,至少他一定要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