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何目的,想來應該不會讓我下地獄。
我拿起桌上的車票瞅了瞅,揣進了上衣袋裏。
老頭子是個怪得不能再怪的頑固分子。隻要他決定了的事,任何人也不能讓他回心轉意,改變初衷。
身為老頭子的養子兼徒弟,不知前途吉凶,也隻能無條件的照做。
我將小豬像雕刻完畢,已是燕京時間二十三點半。
我到外麵洗腳的時候,老頭子房裏的燈還亮著。
透過沒有拉上窗簾的窗口看進去,隻見老頭子一動不動的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老頭子凝視看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誰?竟然能讓老頭子變成靈魂出竅的樣子?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躡手躡腳的湊到了窗前。
我的視力異於常人,透過窗口,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張顏色發黃,兩寸見方的半身黑白照。
老頭子背對著我,照片剛好正對著我。
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男女的合影。
男的穿著六七十年代的軍裝,沒戴軍帽。額頭寬闊,臉頰輪廓分明,劍眉虎目,鼻直口方,俊朗神武。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很麵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可是又想不起來。
跟那個軍人一起合影的女人瓜子臉蛋,蛾眉鳳目,鼻子秀挺,雙唇豐滿,乍一看去,有點像香江影後李彤若。
一條粗長的大辮子掠過左肩,再從隆起的胸部垂下。
她的頭微微偏向年輕軍人,臉上洋溢著甜蜜的微笑。
老頭子凝視著照片,喃喃自語:“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十五年過去了。大哥大嫂,你們在那邊還好吧?待小龍走上正軌,我就可以到那邊跟你們團聚了。我的這條命,是你們救下來的,我一定會兌現當年的承諾……”說著說著,拿照片的手開始不停的顫抖。
待我走上正軌,他就跟照片上的人去團聚?兌現當初的承諾?
什麼意思?
老頭子口中的“大哥大嫂”是誰?
我跟照片上的那對男女究竟有何關聯?
我又瞟了一眼照片上的男nv女,揣著疑惑悄然離開了窗口。
我轉身的時候,直覺告訴我,老頭子用異樣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第二天要到鎮上乘進城,洗過腳,我就回房睡下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走出臥室,發現老頭子的屋裏亮著燈。
從窗口看進去,他還坐在昨晚坐過的椅子上,凝望著手裏的那張照片發愣。
老頭子怎麼起得這麼早?還是壓根沒睡,在那兒坐了一整夜?
我洗漱完,走到老頭子的臥室外說道:“老頭子,我走了啊。”
“去吧。”老頭子背對著我說道:“到了燕京,別太任性。為人處事方麵,多跟你大師兄學學。還有,這次你去做保鏢一定要盡心盡力,我的這位老朋友,可是你的大恩人。”
“知道了。”我雖滿腹疑問,但不想刨根問底。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知道的越多,煩惱越多。
自己從小就沒爹沒娘,長這麼大,恩人那是多了去了。
當然,於我來說,最大的恩人還是撫養了自己四年的惠姨和這個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倔老頭。
如果這兩人不在我的生命中zhong出現,我想我現在應該在街上撿垃圾度日,或是跟一班狐朋狗友四處惹事生非。
回到臥室,我穿上土不啦嘰的深藍色中山裝,挎上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再次走到老頭子的臥室外,對著老頭子一動不動的背影說道:“我不在了,您要照顧好自己。”
盡管老頭子平日對自己十分苛刻,但撫育教養之恩總大於那些小小的苛求,將要分別,心裏終是依依不舍。
“嗬嗬,”老頭子沒回頭,笑著說道:“臭小子,老頭子可是從槍林彈雨裏滾出來的人物,這個何須你吩咐?”聽聲音,老頭子很開心:“凡事要三思而後行,絕不可輕舉妄動。幹我們這行,一定要膽大心細,切記切記。還有,你小子千萬別丟老頭子的臉。”
老頭子的語音裏不經意的流露出愛憐。
“我一定會比您幹得出色。”我自信滿滿的說道:“無論各個方麵,我都覺得自己比您這個將軍級的王牌老特優秀。”
“嗬嗬,好狂妄的小子。”老頭子終於轉過了頭,看著我笑道:“趕緊滾吧,不用記掛我這老不死的。”
我轉身的刹那,看到老頭子的麵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兩滴淚水,滾落寫滿滄桑的臉頰。
這是十一年來,我第一次看到老頭子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