賃客(1 / 2)

翌日馮熙已去禁中聽取調令了。若是他所料不差,很快便能升遷。至於這回派什麼職,他已經心裏清楚。隻不過對於他來說,在宮裏,即便是做殿帥,也不過是官家身旁一條混吃等死的狗。

走的時候,看見文迎兒還在淨房裏麵待著,裏麵霧蒙蒙的全是熱氣,便知道她又在洗沐。

馮熙問絳綃,“她進去多久了?”

絳綃道:“一個半時辰了。”

“……跟她說我這就走了,不用再泡了。”

絳綃低頭道:“娘子不過一時沒想通,我會好好勸她的。”

現如今絳綃什麼也不敢想了,連文拂櫻的那箱首飾也沒敢要。她已經是馮宅的人,如果再得罪主人,這下半輩子都別想過得好了。

馮熙默了半天,“仔細照顧她,別讓她動了自殘的心思。”

趙頑頑一怒能撞腦袋,她是不怕死的。性急不彎,寧死不屈,是她以前的脾氣,現在雖然柔軟了許多,但始終是一個人。

隻是為什麼不能記得他呢。

想畢,也隻能囑托下身邊人,隨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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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身這個事,文迎兒看得比天大。她還沒搞清楚她是誰的時候,連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那她還有什麼?

周圍的這些眼睛裏的意思,都是“你是馮熙的妻子”,而她也不得不以此自稱來確認自己的存在意義,但她心裏一直的抗拒都是因為對這個“身份”有所懷疑。

現在卻必須得讓自己接受,她確實是“馮熙的妻子”。這五個字把她釘死了。

馮君早上讓月凝來叫文迎兒去大廳,說是聽正事。

文迎兒著裝好趕去,見裏麵站了幾個馮宅管家,馮君正坐在交椅上聽他們說話。

“咱們在禦街西邊的那間鋪現在尚能收回賃錢,但東九曲、貢院北、馬行街那幾處,都是小官人為了接濟西軍回來的舊識,便宜賃給的,再加上咱們在夾馬田郊的那塊地,也是給的馮老相公的一位故人,那故人還不是西軍裏頭能幹活的,還是個畫師,聽說原來是翰林學士,幹犯了天顏逐出來,被馮老相公接濟的。現如今不僅交不上每年的定額,還將我們借他的五頭耕牛都丟了。我去和他理論,他隻能給我幾張字畫,又賣不掉……”

“你的意思就是錢收不回來。”

“……是。”

馮君懶得聽他多說,怎麼處理這些事都是管家該做的,而不是她這個女主人該操心的。她操心的隻是給家中每個人的例錢能不能照常發下去。

“其他的地都沒問題麼端午不是來了一批佃農給送東西嗎,這些人都能交上吧?”

“現今好幾處受了澇災,遠點兒的指望不上,咱們在開封這塊就剩這十來畝了。”

馮君聽得頭疼,“你的意思今秋都收不上什麼錢了?”說著沉吟半天,“我的嫁妝可以拿出來些變賣,我爹那些老部下,還有我二哥那些同僚,能接濟的不要少了他們。”

那管家道:“這可使不得,我再想想辦法吧。”

“你要有辦法還跟我這麼事無巨細地說麼,我瞧你也捉襟見肘了。不過眼下有個好消息,二哥升調之後俸錢跟著漲,咱們都能好受些。撐過這幾個月便好多了。”

馮家兵戎之輩,戰死的多,馮宅其實還有幾房親戚住在這裏,也大多都是婦孺,兒女要出嫁的、娶親的,貼補也多,當事的沒有幾個。一朝勢倒之後,就隻有馮熙一個在宮裏還能出頭,但前段時間還犯了事……

再加上馮熙娶親的花銷、端午度節的花銷、去那駙馬宅置辦文迎兒衣裳、頭飾,回文家拜門,這接下來的幾個月是有些難過了。

文迎兒聽了半天,聽懂是在說租賃的房屋和田地收租的事情,看來馮宅真的沒錢了。

文迎兒聽見他們賃出去的房屋裏麵有在貢院北的,於是插話道,“那貢院每年貢生多如牛毛,應該是不愁賃出的吧?倒不如請現在租住的那一位挪一挪地方,我們將房子賃給考生,或者賃給開腳店的商戶,不就收得回錢了麼。”

文君轉頭來看她,上下大量一番,“你要是有主意,你去問問那人搬不搬吧。”然後指著管家,“郭叔領幾個人跟她去。她是我二哥的媳婦,去探望探望二哥的舊友也好。”

那郭管家初時看她嬌嬌俏俏的,已經想到她就是馮熙的新婦了,隻是她這模樣,恐怕風吹欲倒……隻好笑說,“那倒不用,我親自去勸一勸便了。”

“你去勸可不好,既然是二哥的舊友,不管多拮據我們也不能怠慢了他。要勸就讓文迎兒去。”

馮君那話裏話外還是冷冰冰略帶嘲意,文迎兒立即起身,“我去。”

憋在家中倒不如出去走走來得痛快,她當然會答應了。

那郭叔跟隨她去,這幾日文迎兒不想看見絳綃,隻帶了個霜小幫她拿點衣裳還有送給那賃客的熱粽、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