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容。”皇帝多年對於長姐的思念愧疚之情盡數都在此刻以另一種補償釋放在了淩雲容身上,他已經上了年紀,縱然保養得當,但是兩鬢已經爬上了斑白,他像是哄著小孩子一般,對著不知所措目光有些空洞的淩雲容說道:“我是,舅舅啊。”
“舅舅。”淩雲容低低的呢喃了句,一時也酸了鼻頭。
眼前這人,便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唉,唉…”皇帝答應的歡快,走向淩雲容的步子更快了一些,道:“來,那裏危險,快到舅舅的身邊來。”
“不。”淩雲容的思緒猛然從溫情中抽離,她自己推著輪椅往後撤了一步,道:“你不要過來!”
皇帝愣住了,所有人都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反應。
胡懼的心底終於是劃過一絲欣慰:這些日子沒白照顧心疼這丫頭。
她這是怕自己過去了之後皇帝對自己會毫無顧忌的對自己揮下屠刀呢。
“丫頭。”胡懼收了刀,一個眼神示意下就有左右上前將胡幺製住,他走向了淩雲容,準備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好生勸慰一番後再將人送走。
“你也別過來。”淩雲容冷不丁的朝著他一吼,他整個人便愣在了原地。
心中的那一抹不安越來越明顯,胡懼總感覺今夜除了自己安排的那一出,還要出大事。
兩方都被拒絕,卻誰都不肯放棄,皆再次抬步朝著淩雲容走去。
“雲容,你怎麼了?我是舅舅,不會害你的。”
“丫頭,你相信我,這裏比較危險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都站住!”淩雲容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景,而她現在不能自如的行動,想要不被動,就隻有一種辦法了。
她從袖間滑出了一支鋒利的男人用來冠發的簪子,這簪子是方才郡公府的人扶他下馬車的時候她偷偷摸來的。
此時,她將那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頸處,語氣清冷道:“都不許過來。”
雙方霎時都停住了腳。
“你…,你這是做什麼?”
“丫頭,你…,你先將簪子放下,有什麼話好說。”
皇帝和胡懼霎時都愣住了。
楊曉峰的心猛地抽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的就想上前將淩雲容手中的簪子奪過來:這傻丫頭,怎麼總是這般不愛惜自己?
可以來他有傷在身,二來他才準備強製有動作就被淩雲容喝住了:“楊曉峰,你也別動。”
這下當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宣武門前對峙著的雙方心底是有抹不平的坎坷,但是他們袒護淩雲容的心卻是真到不能再真的。
“我問你們。”她看向了雙方,道:“你們真的就非打不可麼?”
雙方都沉默了。
帝京之中的爆炸聲宣武門也聽到了,加上胡懼敢陳兵宣武門已經是大逆不道。
而對於胡懼,他原本要的隻是一個答案,一個人生而不平等的事何其悲蒼的質問?縱然自己身死也有淩雲容保著塞外的護民,可現在,哪怕是為了那些無辜的胡民,他現在就是想後退,哪怕為了他們,他也隻能奮力一搏了。
雙方都在騎虎難下。
“能不能繞過他們?”淩雲容強忍著眼中的淚,問向了那抹高高在上的明黃,道:“暫時放一放天家尊嚴,留他們一條生路,就真的沒有可能麼?”
皇帝沒有說話。
淩雲容又看向了胡懼,道:“你心底的不平我知道,但那是堆積已久的怨恨。朝廷早已下令釋奴,算是已經有了整治的心。你就不能再多等一等麼?再多一些耐心麼?若是我爹爹容將軍在世,不會希望看見今夜的場景的。”
胡懼也沉默了。
淩雲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直在眼眶子裏打轉的淚水終究還是掉落了下來,她闔了闔眼,語氣十分的冰涼倦乏,道:“就當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夙願,你們也不能成全麼?”
這段日子以來,她被夾在兩者中間,費勁了心力去調停也不能緩和分毫,反而釀就了今日這番局麵,如今她是真的累了:或許卜扶城中那道士說的沒有錯,她就是妖女,給卜扶城帶去了多雨洪澇,害了草場數百條人命。
如今,若是能以一己之身阻止這一場浩劫,她的這一生也算是有一善終了。
在這世上最後的夙願?
雙方聽言都察覺出來了不對勁,急急抬了布子趕來想要阻止,可淩雲容手中的尖銳就已經抵在了脖頸處,隻要她一念之間稍稍用力,便是飛奔過來也趕不及阻止。
“不要……!”
“不要……!”
兩道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但淩雲容的眼角劃過了一滴淚,已經像是對這世上最後的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