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簡沐晴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而她當時正在S&G地下室整理著新來的一批櫥窗照片,她當初來的時候,愣是坐了一個禮拜的冷板凳,啥都沒得做,現在有事情做了,卻沒有想到,要做的“事情”數量如此巨大。
每天,每天她要處理的照片竟然上達數千張,平均一個門店上傳的搭配圖片就超過兩百張一季,有些勤勞的店長,屬於兩三天換一次櫥窗的,基本每天都有大概一二十張照片傳過來。
再把這些照片分門別類,放好在相應的歸檔文件夾裏,那居然是一件巨大的工程,繁複,而且容易出錯。
而那個七十歲的老太太居然是日複一日地做著這樣繁複的工作,她為此感到難以置信和不能接受。
然而最不能接受的卻是,老太太似乎把她當成了接班人,才一周時間,就出了一個如何整理照片的工作手冊給她,讓她按照上麵的做,然後老太太每天下班的時候檢查一下,不行的重做。
老太幾乎從不加班,但也幾乎從不放過簡沐晴。
所以簡沐晴病好上班後的日子,似乎也不甚好過,基本都在加班中,而且這種加班除了薪水方麵會有補償之外,基本是無意義而枯燥的,也不是女人願意去做的事情。
所以她特別痛苦,每天都腰酸骨痛,頭暈目脹,就盼著能病上一病,哪裏知道,自己好像對那倉庫的冷氣也有了抵抗力,就是病不下去啊。
這會兒剛打一個噴嚏,她就感到難得的高興,是不是要病了?
可是這一個噴嚏接著,又是一個噴嚏,然後便完了,再也沒有噴嚏了。
所以這並非是感冒的噴嚏。
那又是為什麼呢?
通常說,打一個噴嚏的,是有人想你了,而打兩個噴嚏的,大抵是有人罵你了,簡沐晴就想,到底是誰罵她了呢?
女人想到這裏,便暗自晃了晃頭,會罵她的人多著去了,簡思雨?瑪麗阿姨?袁琳?甚至喬笑笑那廝,都有可能。
特別是喬笑笑,自己因為加班放了她好多次飛機,估計是那廝想起被放飛機的鬱悶,忽然開罵,給簡沐晴冠了個負心漢的名字。
她便思量,也是時候慰安一下自己的閨蜜了,看看今天能不能早點幹完活下班請她吃個飯?
正當女人愣著失神想這些雜事的時候,她忽然聽見自己的桌麵上微微地生了一聲連續的“嗑乒乓”,才把目光移過去,就看見一套英式茶杯碟放在了聲音的源頭上。
便是這杯碟的叫喚聲,“嗑乒乓”了一下。
再回頭看,放下杯碟的正是那老太太,她不知道何時到了簡沐晴的身後,並把這杯碟放好在她的桌麵。
老太太今天仍然是一絲不苟的形象,天藍色的伊麗莎白女王式標誌西裝套裝,粗跟皮鞋,擦得程亮。
再自下而上看去,腳上沒有瑕疵,老人斑都沒有,那肯定是穿了肉色絲襪,套裝配的水鑽胸針是優雅的大麗花形狀,脖子的珍珠鏈數年如一日的閃耀。
再看看那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隱藏在皺紋中的灰色卻並不渾濁,明亮一如那閃閃發光的鍍金眼鏡鏈,朱紅的唇膏和灰白的頭發也並無違和。
和老式的太太一般,她的頭發,肯定是隱藏在好看的禮帽後麵,並擁有光滑的形狀的。
這般一絲不苟的老太太,咳了一聲,對著簡沐晴跟前的屏幕淡淡地說道:“智利門店的照片錯了,重做一遍。”
說完,她就拐出簡沐晴的辦公間,越過那兒要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隻是一眼瞟過屏幕,就看出了簡沐晴的錯處,而且下達了不容質疑的死命令,簡沐晴的慰安閨蜜之旅又被扼殺在想法之中了。
女人懊惱地無聲嗚咽,心裏充滿怨憤,這老太太還真的把自己當驢使了,給她看著,自己是不屬於這裏的,總有一天能出去!
正當她恨那老太到牙癢癢的時候,老太太卻忽然回頭來,對簡沐晴歎氣似的說:“不要感冒了,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
簡沐晴聽見,那是一愣了,再低頭看看桌麵上的杯碟,杯子裏飄著熱氣,蘋果和薑的香氣在紅茶香中爭奪而出,這敢情是一杯蘋果薑紅茶。
Y國人喜歡在煮紅茶時候加入蘋果薑絲豆蔻等東西,最後再加點紅酒,冬天時候喝,相信能治療感冒。
而碟子上,正是一個薑餅人,薑餅人看著就是手工做的,正十分可愛地對著簡沐晴笑,好像在逗她一般。
她便有些訝然,再抬頭看那老太太,老太太竟忽地轉頭,好像剛才也在偷看她,此刻被發現了,猛然的,受到了驚嚇,還必須端起自己的杯子,嘬一口紅茶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