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送你父親的那對條幅可就是僅存之物了。”楊漢生用手搓搓臉,他在苦笑著:“寫了一輩子毛筆字,居然會落到這等地步,也叫可悲之極了。”
常聞哲知道楊漢生說的就是那副“行千裏路、讀萬卷書”的條幅。是楊漢生專門為送別常聞哲的父親書寫的,大氣磅礴、酣暢淋漓,因為他喜歡,所以沒讓他父親帶到澳洲去,現在還掛在他家客廳的牆上。所有權屬於他父親,他隻是借來欣賞而已,誰會想到竟會成僅存之物。
“如果沒被搜走,就留下作個紀念吧。喝了一點酒,寫的還是不錯的。”楊漢生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將煙頭直接按在那張小課桌上,慢慢的、專心致誌的,還很奇怪地望著他若有所思。楊漢生從來不這樣做,他很注意自身的清潔,也很注意環境的衛生,為什麼會這樣?很奇怪的,肯定是雙規以後養成的惡習,他拿著熄滅了的煙頭端詳著,很奇怪的,常聞哲猜不出他究竟想暗示什麼:“聞哲,其實我應該給你寫‘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更顯得恰當一些,你說呢?”
“那可能是您寫的最好的一幅字了。”常聞哲心猛烈的跳動了幾下,他克製著想進一步詢問的衝動:“楊叔你忘了?我就是喜歡那句‘行千裏路,讀萬卷書’才留下來的,您還笑話過我是奪人所愛呢。”
“可不。”想起了以前的幸福時光,楊漢生變得有些笑容了:“那就早被你父親帶著飄洋過海到另一個國度去了。”
“好了。”破損的房門被凜冽的北風吹開了,進來一個年輕的武警戰士,咳嗽了一聲:“時間到了。”
“也該走了。”楊漢生拖著沉重的身子站了起來,呆呆的站了一會兒,習慣的伸出手來,這是他想抽煙的動作:“記得菁菁的生日嗎?”
“記得。”常聞哲把早就準備好的一盒紅金龍塞進他手裏,然後再給他點燃了一隻眼:“小魔女的生日誰敢忘記?”
“如果…我不在了,記得過生日的時候給她買些小東西,小丫頭總是喜歡過生日。”楊漢生臉上露出一些憐愛之意,他對自己的女兒還是念念不忘:“菁菁最喜歡你這個哥哥,你就把她留在你身邊吧。”
“知道了。”常聞哲感到心裏像針刺的一般生疼:“我會的。”
“那就拜托你了。”楊漢生向他擺擺手,遲疑了一會,他還是說了出來:“對你父母說聲對不起,…對你白姨也說聲對不起。”
楊漢生被武警戰士帶出門去,高大魁梧的身影在牆邊一晃就不見了。
常聞哲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就從那所廢棄的小學裏走出來,兩隻大警犬趴在學校裏虎視眈眈地目送著他。北風呼嘯、陰雲密布,那輛送他來的切諾基就在遠遠的山腳下顛簸著向市裏駛去。他就明白鄒明的冷靜分析和巧妙安排了。他是有意把常聞哲丟在這荒涼偏僻、無人又無車的大山深處,他沒有辦法迅速地回到某市,也不能趕回家尋找楊漢生話中暗示的秘密。而等到長途跋涉的他筋疲力盡的返回市裏的時候,鄒書記和他的同事們早就把他和楊漢生的談話錄音反反複複的研究的十分透徹了,就陰沉著臉站在他家樓下等著他呢。
轉過一個彎,山頂上小學裏的人已經看不見他的時候,他開始奔跑了起來,急如狂風、大步流星,他好像從楊漢生的話裏也聽出了一些東西,很模糊、不確定、究竟是暗示還是隨口發發感慨?不管怎麼樣,得趕在鄒書記之前回到家裏看看究竟,但他對這一帶不熟,剛才來的時候,他留神注意了一下,這裏離大路至少有十公裏,況且他不知道是否能在大路上碰上過路的車輛。
他飛快的衝下山,轉過一個山腳,就看見一輛紅色富康出租車停在草叢裏,車頂的那個貼著一條膠帶的頂燈使他欣喜若狂,這可是熟悉之機的,那膠帶還是楊菁菁粘上去的。他拉開了車門,老賀的那張絡腮胡子的臉就在《三峽晚報》後麵露出來。
“賀哥。”常聞哲張著嘴在喘氣:“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樊隊打電話告訴我的。”老賀兩邊望望,發動汽車,車輪移動了:“他說你放回來了,說這裏沒有車,怕你不能回去,叫我來接一接。”
“賀哥,快點。”常聞哲如釋重負,他欣喜地衝著老賀一笑:“拿出你的看家本領,能開多快就開多快,我有急事得趕回去。”
“係好安全帶。”老賀也衝他一笑,囑咐道:“我們今天也來飆一回車看看。”
發動機開始轟鳴起來,常聞哲被一股強大的反推力死死的按在副座上動彈不得,他發現這輛東風雪鐵龍的富康兩廂出租車突然變成了一頭凶猛的獵豹,精力充沛、幹勁十足、飛快地向前奔馳,而且越來越快。
的士變成了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