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115天前某市黑虎山(1 / 2)

終於到了。

切諾基沿著一條機耕路一直向前開去,小路很窄,僅有一車寬,路上坑坑窪窪的,有些黃色的鵝卵石,還長著一叢叢已經枯黃的蒿草,一邊是裸露的岩石,一邊是退耕還林的瘦弱的小樹,窮山惡水,似乎沒有人煙,一路上連一個人都沒有碰上。先是沿著山溝前進,然後開始爬山,切諾基吼叫著向山頂衝去,山頂上有所廢棄的鄉村小學,兩排低矮的平房裏似乎空無一人,鏽跡斑斑的校門被鐵鏈緊緊的鎖著,兩隻高大的警犬在校門裏蹦來蹦去,凶狠的在衝著切諾基直叫。

常聞哲有些佩服鄒明的行動高度保密和周密的安排,居然將要犯楊漢生藏到這種鬼不生蛋的地方,不僅山高皇帝遠,連個人都看不到,斷絕了楊漢生的任何僥幸心理,更不必說什麼內外勾結,走漏消息了。

兩個穿著皺皺巴巴的鴨鴨羽絨服的男人坐在一邊監視,大口地抽著煙,遠遠望去,就像是從他們那些蓬亂的頭發裏升騰出來的煙霧,他們隻給了隔著一張小學生課桌坐著的楊漢生和常聞哲十分鍾時間,常聞哲要求能有半個小時,他們拒絕了:“再多的話也可以說完”;常聞哲要求能和楊漢生單獨談談,他們沒有反應,楊漢生擺了擺手:“別要求太多,楊叔就是貪得無厭才會落到這個下場。”

除了頭發很長,蓬亂而板結,還有一些散落在不大的眼前晃悠;除了硬硬的胡須沒有剃去,把那張胖胖的臉龐弄得有些蒼老而外,楊漢生依然還是那個高高大大、風風火火的男子漢,連深邃的眼神都沒有變,依然有些漠然處之的神色。山裏的風很大,氣溫很低,屋裏生著一個煤爐子,楊漢生披著一件沾滿黃泥的破舊的軍大衣,這不是他的那件,他的那件還放在白姨家裏沒有拿回來。

“你怎麼樣?”楊漢生的聲音有些呆滯:“還在上班嗎?”

“到五峰呆了一個多月,成天在山裏轉悠。”常聞哲回答得很平靜:“今天上午才回來,紀委的鄒書記說是您同意見我。”

“鄒明可真會想辦法。”楊漢生居然咧著嘴笑了起來:“階下囚還有選擇見麵的人和機會嗎?說說看,鄒書記要你帶什麼話了嗎?”

“鄒書記說你還有幾千萬的一大筆資金的去向沒有交代清楚,讓我來勸勸你。”常聞哲回答說:“這是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好笑。”楊漢生歎著氣,搖著頭,無可奈何地說:“我都說過無數遍了,除了上貢行賄,其他的全都在澳門葡京娛樂場裏輸光了,事情過了這麼久,誰想得起來全部的數字?我原本還想翻本,誰知最後把自己的人都陷進去了。”

常聞哲掏出紅金龍香煙,遞給楊漢生一支,打火機的亮光映得他的眼圈裏有些濕潤的成分,他抽得很貪婪、大團的煙霧遮住了他顯得有些陰暗的臉。

“沒法子,事到如今,看來親自向你爸爸說聲對不起的機會也沒有了。”楊漢生慘然一笑,他顯得有些情緒低落:“也許當初我就不該把你要到電力公司來,更不應該把你安排在我身邊,不然的話,憑著特種兵的經曆、憑著上尉連長的牌子,當個公務員,隨便進個部委辦,你都會有錦繡前程的。可惜了,楊叔把你害苦了。”

“在電力公司,在楊叔身邊我還是學會了許多東西,度過了許多愉快的日子,況且有些事情是追悔莫及的。”他想起了鄒明所說的有關遺憾的話題:“楊叔,您還是再想想,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和忘記的問題,趕緊向組織上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我是罪孽深重、不可饒恕的,你就別安慰我了。”楊漢生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我是出不去了,那隻好把菁菁交給你了。這個丫頭生下來就沒有了媽,從小就是你媽一手一腳養大的,就是跟你這個哥哥長大的。我管得少,她對我這個父親倒顯得很疏遠、很冷漠,想想也是的,你父母沒到澳洲以前,她根本沒在家呆過;你父母走了以後,又把你家當成自己家了。這倒也好,萬一出了什麼事,免得她老是哭哭啼啼的。”

“還是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忘記的地方,爭取組織的信任,爭取得到寬大處理。”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感到說的蒼白無力:“您還是要爭取出來。”

“菁菁就拜托你了,衣食住行她的幹爸幹媽會照顧的。”楊漢生大口的抽著煙:“別把菁菁送到澳洲去,你媽太寵愛她了,什麼都由著她的性子,那不行。菁菁從小就聽你的話,就讓她留在你的身邊。”

“您放心吧。”常聞哲心裏涼颼颼的,楊漢生的話使他有種臨終托孤的感覺:“菁妹明年才會畢業,她還想繼續讀研呢。”

“菁菁的學費和生活費你不用擔心。”楊漢生在告訴他:“上個星期大海來看過我,答應菁菁的一切開銷由他承擔。”

“大哥也來過?”這倒是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專案組的人他們居然會找到大哥?”

“這說明鄒明很動了些腦筋,也是有些辦法的。”楊漢生默默地抽著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問:“大街上我寫的那些商店的招牌匾~恐怕都被摘下來了吧?”

“也許吧,我剛回來就到這裏來了,街上的情況還不清楚。”常聞哲知道楊漢生的行書在省裏可是有口皆碑,也稱得上是某市一絕,當年慕名求寫匾額的人幾乎絡繹不絕,大街小巷到處都可一見他那瀟灑飄逸、雄健有力的墨寶。如今楊漢生鋃鐺入獄,那些匾額肯定會落得和當年的成克傑一樣的下場。他淡淡地笑了笑:“楊叔,想必是肯定的,一旦城門著火,誰不怕會禍及池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