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陰是京都最大、最混亂的ji院。尚未入夜,雕花的木門前已經升起成串的大紅燈籠,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各自倚欄,或立門庭,風情萬種地招攬著往來客人。路過時隻覺香風撲麵,笑語嫣然。
相對的,醉花陰對麵有一座精致的樓閣,喚作芳草居。門麵沒有多花哨,裏麵的裝璜精細,男男女女進進出出,看起來像是酒樓,實則做的是與對麵一樣的營生。區別在於,這裏接待客人的不是花枝招展的姑娘――而是男子。
不錯,芳草居是燕京城中的小倌館,唯一的。
據說這裏的男子形形色色,其姿色之出眾,讓那些原本不是斷袖的男人,路過他家門口時,但朝裏望一眼,那三尺袖口也禁不住一個一個地,斷了。
因為新近來了個貴人,這幾日芳草居的生意尤其好,前來預約的人險些將大門的門檻踏破。
……可不是貴人麼。
館主晚晴倚著閣樓的窗戶,看著來來往往的客人。這些人,多半都是為那白衣少年而來。那樣精致的人,也隻有親眼見著了,才肯相信造化之偏心,像是恨不得將所有好容色全留給他一人。
那個,連名姓都不肯據實相告的少年……
“姑娘,不好了!”一個細細的男聲在門外道,“西廂房那裏……出事了。”
“我知道了。”
晚晴心下一歎。要不,怎麼說是貴人呢?雖然帶來了巨大的收益,這三天兩頭的打砸毀,也忒鬧心了些。
她推門出去,轉至西廂房,還未進門便見門口圍了一群人。見館主過來,人群自覺地分開一條路。
雕花的門板直接倒地,並未有多大的破損。一個華服男子被人扶著,發髻散亂,衣襟破碎,形容狼狽。他惡狠狠地瞪著房內,一見到晚晴,便開始嚷嚷。
“晚晴姑娘,你這生意還做不做?爺排了兩天的隊,砸了銀錢百兩,那賤人卻躲在簾子後麵,親都不讓親一下。還有他那女護衛,竟然出手打人!簡直是欺人太甚!”
晚晴環視室內,還算齊整。這次居然隻打壞了一扇門,看來阿潯還是聽進了勸告,沒在屋子裏大打出手,許是直接把人丟出來了。
晚晴微微一笑,轉臉對華服男子道:“原來是殷公子,公子有所不知,這位新近來的白澤郎君當初與我簽字畫押時,簽的是賣藝不賣身。至於那打人的丫頭,晚晴也想狠狠罰她一罰的,怎奈她並非芳草居之人,晚晴做不了主。”
“呸!爺才不管你賣什麼!爺花了大把銀子,可不是隻為聽他彈那勞什子的破琴!”
晚晴維持著不多不少的笑,“公子說笑了,白澤才華出眾。除卻琴藝這一項,詩詞歌賦也是極好的,也可陪公子下棋品茶作畫,談古今奇聞異事。殷公子若想……做些別的,可去其它的廂房。”
“下賤胚子!都已經出來賣了,還裝什麼清高……”華服男人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忽然沒聲了。
不到一彈指,他的額頭已經大汗淋漓,如同離了水的魚,拚命地喘著氣。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有他本人知道,自己正被一種恐怖的壓迫感籠罩,他驚恐地掃視四周,並未發現可疑人物,心中的恐懼越發強烈。
侍從以為他突發急病,或者是傷及內髒,連忙道:“公子,您怎麼了?小的去叫大夫來……”
“不,不……”華服男子緊緊扣住侍從的手臂,“走……快走!”
有人要殺他!
就在這裏,不知名的角落,潛伏了一個要置他與死地的人!
直到邁出芳草居的大門,那種恐怖的壓迫感才消失,他連頭都不敢回,一溜煙兒狂奔而去。他發誓,有生之年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了!
閣樓上,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遁入黑暗,消失不見。
西廂房門口,晚晴對圍觀的客人施了一禮,笑道:“晚晴慮事不周,諸位貴客受驚了。大家且去歇息,稍後我們會送去些果品,給各位壓驚。”
圍觀的人散去,這時兩個工匠背著工具箱走來,同晚晴打了個招呼,取出工具利索地修起門板。
晚晴走進室內。房間被一道卷簾分作兩半,外麵供客人停留,裏麵則坐著一個白衣人影,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隻能瞧出一個優雅飄逸的輪廓。
晚晴挑起簾子走進去,果不其然,白衣少年又伏在琴案上睡著了。她扶額輕歎,外麵吵成那樣還能睡,究竟是有多困……
每日三個時辰,隻接見三位客人,中途還可休息半個時辰。不過是賣個藝,他都能累成這樣?
一旁的女護衛正要將少年喚醒,晚晴擺擺手,挑起簾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