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淩渝港悵然地徘徊,怎麼也不到會落到這種地步。周末又去文化宮跳舞,也提不起興致了。最使他茫然的,卻是再也看不見何宇虹的身影了。陳老師無奈地答道:“她已經放棄了跳舞!恐怕——趙銳和馮濤蘊不久也要離開了!”從陳老師失落的眼神中,曾淩渝港似的也預感到自己終有一天也會離開,他不住地問:“為什麼會這樣呢?”沒有人準確地回答。都不可思議地詫異,還勸他不要多想。——曾淩渝港能不多想嗎?經曆了那麼多起起落落,他的心竟然有些麻木了。跳舞的情形列是不敢去想,比起以前宛然貧血昏倒的情景,他更加糟糕。不管是旋轉,還是移步,都神情恍惚,像踩在浮雲上一般,沒有任何感覺。——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麼可怕呀!“難道我的夢想也要化為泡影了嗎?”——他竭力振作,但適得其反,隻會使自己更加疲憊——“但不能就這麼完結!我要重新做回以前的曾淩渝港!不能任自己墮落!墮落!”說完後立刻飛奔出文化宮,重又開始專心誌致地學習,隻是比以前,他更覺得疲憊,別的,依然如故。
但是他縱然是努力了,但同樣是墮落了。幾場平時的隨堂測驗下來,看到那些分數,似乎都在嘲笑自己,連單於老師,也不禁在那些嘲笑的分數後,再打上幾個彎得變形的問題和紅和刺眼的驚歎號。就連器重他的甘老師,幾次測驗下來,也不免要找他談話,“你可是優生中的差生了。”曾淩渝港心想:“與其當優生中的差生,倒不如徹徹底底地做一個壞學生算了,免得還受到這樣那樣的定義來約束自己。”不過心裏頭有一陣不快,最終卻化成了痛苦,——又有什麼辦法呢?檢討也罷,反省也罷,別無他法,即使是努力了,得來的還是不理想的成績,曾淩渝港犯了急,可焦慮又有什麼用呢?
終於迎來了半期考試,曾淩渝港不敢去想考試的結果。他稀裏糊塗地在試卷上亂答一番,就連本來學懂的知識,也因為焦躁得忘卻了。物理考試的試卷,當天就批閱了。晚自習的時候,大家還議論紛紛,討論著考試的試題。瞿老師去突然闖進教室,害得班上的同學頓時鴉雀無聲,又隨機叫了幾個人卻分發試卷。那些試卷是整個年級混在一起的,因此開封後還要分出班級來。一大群同學擠在辦公室裏忙活,瞿老師就守在一堆試卷前翻看,嘴裏還嘟囔著。可是,她看到曾淩渝港的試卷時,不免驚歎:“怎麼會考八十六分?原來在班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呀!——想想也對,校運會秀跳舞,肯定全部心思都在那個上麵了。等會兒可能得好好批評一下他!”瞿老師臉色頓時緋紅,胡些生氣,可又想到:“說不定是因為這次的失誤,下次肯定會考好的。那可不行,要是不讓他記住這次教訓,那他說不定還會考那麼差的!”思來想去,她不審覺得要讓曾淩渝港記住這次教訓。
不多久,辦公室的桌子上就多多少少擺滿了各班級的試卷。瞿老師打發走了叫來分卷的學生,又把成績看了一遍,歎了口氣道:“趙青楚考得也不好呀!這次是怎麼回事呢?”邊想邊進了教室,就看見有同學捂嘴驚訝,似乎聽到同學們緊張而急促的心中。瞿老師把試卷“叭”地一下扔在桌上,把桌上的粉筆彈得四處飛濺,顯然是不滿意這次考試試卷成績。她特意把曾淩渝港的試卷擺在最前麵,然後說道:“曾淩渝港,八十六分,上來拿卷子!”等曾淩渝港低頭頭,像悔罪似的接過試卷,卻聽見瞿老師變本加厲地罵了一句:“跳舞跳得好呀,跳得腦袋都發瘋了!”班上便有人帶頭哈哈大笑,那聲音刺耳難聽,正是古藏藏有的如巫婆般尖銳怪異的噪音。曾淩渝港本來已經是因主成績考遭了而心事重重,又聽見瞿老師那句咒罵和古藏藏不懷好意地嘲弄,頓時有些生氣了,想道:“你算個什麼老師,自己教不好學生,就把責任推脫到學生身上,好啊,不就是因為我會跳舞嗎?你是嫉妒還是別的罷,我也懶得管!不過你這麼說來,我就有些不好受了。我學舞蹈關你何妨呢?關你屁事!不是讓我寫檢討嗎?好啊,那我就寫你那句咒罵的誠征,然後再十倍奉還給你。你在全班同學麵前批評我也罷,又當著眾人咒罵我,讓我失盡臉麵,到底還是你的錯!”別人的分數他也聽不進去了,心裏頭想著最惡毒最下流的話語,然後像灑水一般揮筆寫在紙上,還欣賞地念道:“你在班上不留情麵的罵我,那我就文縐縐地咒你一番……你祖宗十八代也不會放過你……即使犯了錯被吊死鬼活活奪去,你也不會去天堂,也下不了地獄,你隻有變成一堆白骨……”曾淩渝港寫完後,覺得把心中的憤怒宣泄了一番,本想撕毀,就此罷休,但是想到自己在物理上並沒有得到她多少幫助,現在考差了也不幫助他分析問題,而是像一解心頭之恨一樣把他在全班同學麵前咒罵一番。心頭又咽不下這口氣,可又看看那封“檢討”,純粹是“咒語”,從頭到尾,每一句話聽上去就讓人不好受,那是最陰暗最凶惡的語言,是自己靈魂變成惡魔後才做得出的事。他的心仿佛被仇恨的魔鬼占據了,思想也被控製了一樣,所以還是冒著膽兒,把那封咒文連同自己的醜惡一起塞進了其他同學的檢討書裏,覺得讓瞿老師看見,準定會氣得她犯心髒病的。他還惡狠狠地想道:“倘若她看後要打我的耳光,那我也會毫不罷休地還她耳光。現在已經是無路可走了,是你們這些老師把我逼到懸崖上來的。”這段日子,曾淩渝港的心裏被黑暗籠罩著,那惡不斷的滋長。他又受了誣陷,又深入泥潭,無法自拔,隻有自己等死在這渾濁的泥裏,同渾濁的泥一起化為腐朽。
明天,瞿老師滿心歡喜地看到桌上的檢討書心想他們都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問題。“先看看曾淩渝港的吧!看他會發現自己什麼問題!”瞿老師邊想邊番找曾淩渝港的檢討書。找到了,拿出來一看,頓時被嚇了一跳。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十分敏感,就像拉緊了弓的弦,稍有鬆勁,箭就會身穿她的心髒一樣,讀完一句,她的心就感到有巨石從懸崖上砸下來,摔得塵埃滿天,還留下一個空虛的坑洞。她的頭像正充氣的氣球一樣越鼓越脹,隻要超過了限度,就會腦漿四溢,鮮血飛濺。看著這些像魔鬼般跳動得肆無忌憚的文字,就如同轉身在陰冷黑暗的地獄裏,當讀到“連地獄都下不了,隻有變成一堆白骨”的時候,就感到那些文字開始侵蝕自己的身體,五髒六腑都被啄出一個又一個大洞。看見慕容老師走進辦公室,趕忙氣憤地遞給她,說道:“快看,你們班學生寫的。他怎麼能夠這樣寫呢?太傷我的心了。”
慕容老師先還笑咪咪地接過檢討書,以為是她自己言重了,但她看了幾眼後,臉色也立刻就變了。“他這次沒考好內外了悄應該在同學麵前毫無遮掩地罵他吧!他一定是覺得自尊心受了傷害,所以發泄寫一瞎些話的。不過,這些話要讓別人看見或聽見,恐怕也得像你那樣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