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理她。”
吃酒喝茶的人們猶如暫停的畫麵被按了播放鍵,重新活動起來。
被他冷冽的眼神一射,路瑤立刻清醒了不少,縮了縮脖子悻悻地挪步下樓。
“掌櫃的……人好多啊……嘿嘿……”路瑤湊近右堂櫃台,笑得一臉諂媚。
“嗯。”古清雲翻起賬本,頭也不抬。
“這這這真的好熱鬧啊!”
“哦。”
“一點不像昨晚上那麼安靜……”
“……”
看不下去了。
古清雲唰地合上賬本,淡淡開口,“睡得如何?”
他不說還好,一說路瑤就覺得自己脖子老疼。她扶頸道:
“還成,就是不知道為何睡地上了……硌得我……”
莫非,她忘了一大半?
古清雲若有所思地盯著路瑤,想起把她扔地上的壯舉,薄唇微不可察地扯了扯。
這感覺……還挺爽。
當然路瑤沒發現。亦未等她發完牢騷。古清雲就走出錢櫃越過她,舉止優雅地撩袍踏上樓梯。
“隨我來。”
“啊哦——掌櫃的等等我!”
不緊不慢地跟在其後,路瑤這才得細細打量雲月齋的裏部。
乍一看與一般的茶館酒樓無甚差異,白天也十分熱鬧,甚至還有趕腳的客房,裝飾也幹淨大氣,雕梁畫棟,流蘇垂幕,紫晶碧株,上好的梨花圓木桌椅處處安放得錯落有致;但熱鬧隻屬於白日的一樓,二樓房庭一如夜晚的清幽。
饒過曲而長的外廊,他們並肩走入一間三麵環窗坐南望北的內閣,卷簾隨風,輕紗微動,空蕩的光滑軟木地板中央隻放著一張矮幾,上置瑤琴一把,前後各擺著一團坐蒲。
古清雲走近紅木幾,伸出玉指撥了撥琴弦,弦聲清靈動耳,如山澗滴露落泉。
路瑤瞪大了眼,脫口而出:
“掌櫃的,我不會彈!更何況這琴尾巴都燒爛了!還能彈不?”
古清雲壓根兒就沒指望她會彈琴。
但她居然說聞名天下的焦尾琴是爛的不能彈……
古清雲手指一抖,“嘣”!弦斷了,一道血絲慢慢滲出玉白的指尖。
“掌櫃的你流血了!”
“……無礙。”
古清雲敏捷地閃躲過撲過去的路瑤,隨即把手伸進嘴中吮吸了一會兒。
路瑤撲了空跌在地上,抬頭的時候隻呆望著舔舔手指的古清雲,暗裏咽了好幾把口水。
這這這……這也太色氣了!
“無需你彈,放著便罷。”
哦,原來權當擺設。
滿滿都是套路啊!
“此乃你日後工作的地方。”
“哦——那我該幹點什麼?”
“聽故事。”
“哦,聽故事——啥?”
路瑤摳了摳耳朵,懷疑是否是自己聽錯了,“可是……聽故事不是在一樓嗎……”
“那是說給市井民眾聽的,他們聽的是傳奇,是一份消遣——而自古江山英雄,才子佳人,清官富商,俠士草莽,無論其悲歡離合或陰晴圓缺,無論轟轟烈烈或平平淡淡,皆不過世人一傳十十傳百幾經刪改添缺的談資……”古清雲好脾氣地解釋道。
“所以我要你在此等候,等候願意講故事的人,聽他們傾訴難言苦衷或過往真相,待你記錄在案,封於雲月齋……故從今以後……”
靠近窗邊的他,一襲白衣長身而立,風微卷,青絲簌簌飛揚,翩翩的衣袂隨著輕紗玉簾柔柔飄動,恍若羽落人間的謫仙。
他側臉看向路瑤,腰間的白玉玦透著溫潤的光澤,淡漠在他眼中開成一汪桃花潭。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聽書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