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篇(1 / 2)

——酒美梅酸,恰稱人懷抱

皇上宣旨將我指給離陌時,說不上來的感覺,沒有像姐姐那樣首先想到的是我的名聲和未來,更多的是一種不知所措。

心裏甚至是有一絲情願的。

我與離陌的事,從來沒有對姐姐說起過,可是我知道,姐姐一定明白的。

第一次見到離陌時,是淩國亡滅那日,他作為君墨宸的貼身侍衛,麵色冷酷地將手中的匕首一次次劃在嚴將軍的身上。

那樣多的鮮血,姐姐聲嘶力竭的哭喊還有漫天的大雨都沒能讓他停下,甚至在麵對那樣多的鮮血時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我當時就想,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冷酷的人?

他麵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樣子,仿佛這世上從來沒有令他在乎的東西。

直到那一次,姐姐知道皇上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著急忙慌地趕去麟趾宮時,我崴了腳又岔了氣,姐姐隻好先去,我隨後跟去。

卻不想誤打誤撞地碰上了登徒子。

後麵趕來的離陌見到了我此生最為狼狽的樣子,我衣衫不整地縮在角落裏,頭發散亂,狼狽不堪。

他在我麵前蹲下來沉默著用衣裳為我遮擋裸露的身軀,我仿佛驚弓之鳥,尖叫著躲開,那時他笨拙的安慰我,“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怔忡地看著麵前的臉,忽然從他腰間抽出長劍,絕望地劃上脖頸。

他是習武之人,反應快的很,當即便眼疾手快地劈手奪下長劍。

我崩潰地大哭,為什麼會讓我遇到這樣的事呢?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除冷漠以外的表情,他憤怒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生而為人呢?”

我隻是哭,他根本就不懂貞潔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有多麼重要。

可是他說,“我從來不覺得貞潔能比性命重要。”他頓了頓,麵上浮起一層尷尬來,“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你放心。”

那又如何呢?我終究不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了。

可是,那之後我再沒有動過輕生的念頭。

我想,我這一生就陪在姐姐身邊也是極好的,姐姐總不會嫌棄我的。

可是我錯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我從沒有想過,姐姐會拋棄我,她執意用性命去救君墨宸後,我自請去浣衣局,已然心灰意冷。

我自小到大最親近的隻有姐姐,沒有之一,我很小的時候便被指去照顧傾顏公主,那時容華夫人剛剛甍逝,加之皇上的冷落,堂堂公主竟過的連奴才都不如。

但是姐姐好性兒,待我更是親姐妹一般,我自小不知父母兄弟,姐姐便賜我名字,將我視作姐妹,我有時任性胡鬧,姐姐也一向縱容我。

這麼多年我早已不記得原來的名字是什麼,隻記得姐姐當時說,墨蘭兮,素白;美人兮,如蘭。

從那以後我就隻有姐姐一個親人了,可是如今連她都棄我而去了。

我以為我將要成為眾多白頭宮女的一員,老死宮中了。

浣衣局都是下等的宮女,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寒冬臘月,雙手還浸在冰冷的水裏漿洗衣物,生活中隻剩下了蠅營狗苟,麻木不堪。

直到有一日離陌忽然到了浣衣局,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總管公公自然極盡討好,我提著沉重的水桶才要離開,離陌卻不管不顧當著那麼多人道,“你去哪裏?”

我頓住,就看到離陌的眼睛裏有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大步走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我便離開,不知是不是寒風將手腳都凍得麻木了,我一動不能動,隻能被他扯著離開。

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手這樣溫暖,他的肩背這樣寬闊。

他在一堵宮牆處停下,問我,“見了我你跑什麼?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我一言不發,一下一下地揉著手上的凍瘡,我知道姐姐的死他脫不了幹係,可是卻恨不起他來,說到底是姐姐情願,我隻怪她拋棄了我。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姐姐對君墨宸的感情,那種恨不起來,卻又泥足深陷的無力感。

“別再揉了,仔細破了是要留疤的。”離陌出乎意料地說了一句,許是太過震驚,我下意識地便頓住了。

手指凍傷的地方已經被揉的又紅又腫,這會子又熱又癢,難受得很,又不能宣之於口,我隻好強忍住了。